屁股刚落座,马车急驰起来。康生比个手势请她挪坐上首,从车底暗格里掏出一只不大不小的包裹,递给陆靖柔。
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总是令人兴奋,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陆靖柔看见熟人真是由衷地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问候,康生率先开口:“主子且安坐,奴才长话短说。”
原来皇帝那个酒蒙子,前日在钟粹宫喝醉了,迷迷糊糊打翻烛台,致使钟粹宫夜半走水,大火烧秃了半边大殿。据说皇上在火场里昏迷不醒,所幸身下的地毯尚未引燃,他们将皇帝用大毯裹紧,抬出火场。好巧不巧的是,从那张钟粹宫带出来的地毯被人几番颠簸翻滚,竟然从绒毛中滚出一颗小小黑色圆球。随行太医捡起一闻,当即说是药。
陆靖柔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皇上近日多用汤药,不用水丸。他们只凭一颗药,横竖推不出什么。”康生如今在御前行走,消息灵通,“倒是皇上苏醒之后以为吉兆,叫钦天监测算。钦天监那伙子人,说此乃宜妃娘娘魂魄投胎转世之象,让去东南、西北两个方向寻子时出生的女婴。”
陆靖柔惊惧之余,听得心头一阵火起。缺八辈子大德的钦天监,叫它准的时候不准,不该它准的时候,瞎猫碰上死耗子。萧阙府邸的方位,恰巧就在东南边!
“掌印这会在前头应付着,奴才护送您到码头,一应家用物什都在船上。您上船不必停留,只管一路顺水南下。待到掌印料理完手头事务,即刻坐快船赶上。”
陆靖柔狠掐手背集中精神,将每个字牢牢刻在脑袋里:“不停船,一直走,向南,对吧?”
康生点点头,见她神色惊惶,出言安抚道:“主子不必担心,不过乘船暂避一阵子罢了。如今圣上脾性您有所耳闻,疯魔起来任谁都拦不住,待今夜兴头过去,便安然无事了。”
言下之意,皇上闹过这一阵,也就万事太平。可是这话听在陆靖柔耳里,反而像吞了块冷石头,愈发沉沉地提不起兴致。
康生打量她神色,又道:“您想去江浙,正好顺水推舟。您放心,如意儿如今暂代秉笔太监之职,不日便拔他为掌印,司礼监不至于群龙无首。双喜姑姑在四执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有如意儿哥哥撑腰,日子难过不到哪里去。”
陆靖柔听他一番话,心头勉强松动。她看看坐在下首的康生,轻声问道:“那你呢,你这些日子好不好?皇上性情无常,在御前伺候苦了你了。我记得萧阙说过,你是他手底下最拔尖伶俐的,正是因为这个,才叫你去御前做他的耳报神罢?”
幽暗不明灯火下,康生苍白面容骤然泛起华彩,连带那双没喜怒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奴才谢主子记挂。”他行了一礼,又道,“奴才不觉辛苦。”
陆靖柔垂眸看着他,记得在司礼监他欢眉笑眼来给她开门。那会儿康生还是个身量未长足的十来岁孩子,在她的钟粹宫待了几年,居然肩膀长得这么宽,腰腿也长得这样壮健了。
“我不当你是奴才,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喊我主子。”陆靖柔轻轻地说,“我记得以前求你办事,还许给你三只烧鹅来着。只是没等到过年吃烧鹅,我就离宫了。”她从腕上褪下几只素面金镯,塞在他手里。
“兴许我一走不回来,再见不知何时。这东西给你,权当自家姐姐送的,留个念想,或者拿来抵烧鹅花费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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