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毫欲作衣冠表,成事终当继八萧。兰陵萧氏是兰陵、广陵一带望族大家,祖上从龙有功,世代簪缨。萧氏子弟名人辈出,封侯拜相的几百只手都数不清。
可惜那个年代忠奸有别,好人不长命。萧阙父亲在京城无辜遭人陷害,全部家产抄没充公。萧阙的母亲带着几个家仆,背上年幼的萧阙连夜奔逃。
他到底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半年后母亲不堪受辱,服毒自尽。萧阙牢牢记住仇人的名字,母亲死后,他清点好家里所有盘缠,偷爬上一辆运往京城的水车。而到了京中他才得知,仇家是在朝廷做官的。
在忍辱偷生和断子绝孙之间,他选了后者。
“那你是怎么当上掌印的呀?”陆靖柔已经不哭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臣在入宫前,曾被骗去青楼做龟公。青楼楚馆,好男风者众。臣伺机搭上当时司礼监的秉笔,顺水推舟入了宫。”
陆靖柔拉拉他的衣服,想催他说下去。萧阙却摇头:“后来的事儿,不提也罢。”他在她面前素来坦诚,倘若连他也不愿意提,定然十分伤痛不堪。陆靖柔面色越来越沉,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
她突然向他扑去,像一头年轻母狼,张开蓬勃温热的怀抱,紧紧拥住了他。“我真后悔没早几年认识你。即便只是人微言轻的小答应小贵人,多少算得半个主子,也能帮得上你的忙啊。”
“娘娘进宫晚,不知旧事。权当它是过眼云烟,听过就忘了。”萧阙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况且娘娘已经帮了臣许多,臣不敢奢求别的。”
“我什么时候帮过你了?”陆靖柔羞惭地小声嘟囔。她困居深宫,受他恩惠颇多。许多事不能正大光明地报答,一直于心有愧。
萧阙默不作声笑了笑。
彼时他亲手手刃了陷害父亲,抄灭他全家的仇人。堂堂朝廷叁品大员,扒去官服不过两肩上安个脑袋。只稍用刑一逼,便吓得屎尿尽出,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桩桩件件吐露干净。他心底一阵阵地冷笑。
萧阙想过自尽。
他是棵无根的浮萍,随风漂泊,与浪将息。仇人死在他刀下,长久以来身上的重担于一夕之间消失无踪,他反而愈发痛苦不堪。陆靖柔宛如一道惊雷,引雷霆万钧之力,将他的幽暗天地劈开千万条缝隙。
一死了之最简单不过,可是钟粹宫娘娘无权无势,将来倚靠谁?他活着尚且能为她撑起一方宁静天地。倘若一朝撒手人寰,不知多少明枪暗箭对准陆靖柔。她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乐得钻研吃喝,哪里懂得人心算计。
“天色还早,娘娘再睡会吧。”萧阙慢慢捻弄她耳垂,手腕一转抚上脖颈,他放轻了声音,“臣看着娘娘睡。”
陆靖柔抓紧了他的衣袖。
“别怕,臣不走。”
萧阙微凉柔软的唇悄悄抿上她的手指尖,她依偎在萧阙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宫里难得有大事。孙答应凌晨时分突然腹痛,七八个接生姥姥围在里边,热水一盆接一盆往里送,闹得好大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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