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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行人走的时候李祈悯没出来送,俩父子诡异地感谢了刘主任,目送一行人离开。
李舒雪着急回家里收拾刘主任的被子,先走一步,一进门就见屋里地上满是水痕,一根水管盘在厨房的水龙头上,接口处还在滴水,不远处桌子上放在一块湿了的脏纱布,显然是陆正衍的东西,显然他在这里洗了个澡,还是冷水澡。
感冒发烧的病人为什么给自己洗冷水澡,李舒雪脑子里嗡嗡响,不知该说什么,陆正衍做什么原本与她无关,她压制着情绪收拾了东西给刘主任还回去,回去的路上刻意离陆正衍远远的,他靠近一步她就远离两步,就算刚下了雨路滑,她也坚决不要他搀。
陆正衍全程直冒冷汗,强撑着精神跟着李舒雪,还要费心力注意着她的脚步踩得稳不稳,明明是无聊的差事,他却没有丝毫苦恼,就快撑到车前,他卸了力气,临上车前揽住李舒雪的肩膀,靠在她身上,“抱歉……”
“你不是吃了药好了吗……”李舒雪缩起肩膀,推他的腰身,“陆正衍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生病,骗我就那么好玩吗……你松开……”
他马上收回手臂,排除嫌疑一样故意往回退两步不再碰她一根头发,歪斜着身子胸膛起伏,额头的冷汗一颗赛一颗显眼,他虚虚睁着眼,目光发沉,病态而冤屈,“你连这个都怀疑,李舒雪,还有什么是你不会怀疑的……”
李舒雪替他开车门:“上车。”
他岿然不动。
“……你先上车。”
陆正衍冷着脸转过头,摇摇晃晃绕到车的另一边去上了车,仰躺着闭上眼睛,李舒雪坐到他身边他也面无表情,还刻意往车门边挪了挪,把大半的空间都留给她。李霞和王律师看着后视镜一脸疑惑,啧啧两声懒得理了。
李舒雪捏着布包直挺挺坐着,身边的病人的怨气在蔓延,她一直试图忽视,可是陆正衍偏偏不让她安生,怀抱双臂往角落里挤,仿佛不愿和冤枉他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当中,可她恰恰没有冤枉他,又或者他是真蠢真傻,不知道生病不能洗冷水澡……
她心烦意乱,想不明白是哪个答案,转头去看窗外,却还是注意着他的动向。毕竟他现在的病是真的,等下回去陆正衍要是住了院,回家只看见她,不见陆正衍,不知道陆望舒要哭多久。
就这么四处乱看了十几分钟,她再转过眼睛来,陆正衍已经歪着头闭上眼睡着了,脑袋随着路的颠簸而晃动,浑身是病的脆弱模样。
李霞咳嗽一声,低声问:“怎么回事,早上就看你们不对劲。”
“感冒了。”
“吃药了?”
“给他吃了。”
“又严重了?”
“他……是。”
李舒雪叹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他腿上,陆正衍有意识往她那边挪了挪,刻意又非刻意地倾斜身体,把头靠到她身上,李舒雪看看前面两个人,再低眼看看这个性质难以界定的病人,咬咬牙让他靠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陆正衍的鼻梁压着她的颈,土路颠簸,皮肤摩擦不断,李舒雪腰脊后面有两根筋酸得发麻,上了高速那磨人的鼻梁终于不再挤压她,他却把手搭在她的腰侧,呼吸逐渐均匀,靠着她睡着了。今日一整天的折磨仅仅是为了安稳地倚靠这一两个小时,他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此刻就是他享受丰厚回报的时刻,他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开车的李霞低低笑出了声,“我看他这样还不如跟你哭一场……”
李舒雪仰着脖子如芒在背,到了医院立刻摇醒陆正衍,催着他进了医院,做完头部检查,陆正衍躺到床上护士给他吊上了点滴,李舒雪才终于可以安生地把后腰那酸透了的筋舒展舒展。
“小希等下来了,她要哭的……”
陆正衍摸摸鼻梁,“她睡了,齐盛明天才带她来。”
“那我回去睡。”
“等等,不是想听听医生怎么说我的病么。”陆正衍转头,“难道就因为我洗了冷水澡,病情加重,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魔了,你对我连这点兴趣都没了?”
“你干什么我不管。”
“不管,不管你收拾了床出来开始就不理我,我洗冷水澡就是故意生病骗你,李舒雪,你的同情怎么这么好骗?每天幻想被人骗,被人伤害,这是一种病。”
她眼神躲闪,隐隐恼怒,“我去叫医生来给你拆线。”
“你坐着,医生会来,不需要你去请。你想听他说什么,说我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我再也不是他了你才满意才安心吗……如果他说我随时可能会恢复记忆,你要把我扫地出门?”
“我先听医生怎么说。”
“至少你有个预判,我好奇你的预判。”
她神色几分痛苦,伸手碰了碰他的输液管,“你就是陆正衍,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发疯,在那之前我们别再见面了……小希……小希我也不见。”
陆正衍沉眉:“你就这么恨他。”
李舒雪呼吸急促,望着他:“恨,如果你还是那样,我只会离你远远的。”
“呵。”他暗自握紧手,“那幸亏,我不是他了……”
李舒雪坐下来,暂且原谅了今天陆正衍的冒犯,捏着扶手,煎熬地等待医生过来告诉她一个答案,能教她该如何处理和陆正衍关系的正确答案。
很快,有人把答案娓娓道来:“目前从检查结果来看,病人的脑损伤已经痊愈,只是伴随的失忆后遗症在如此长的一段时间里还丝毫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他记不起从前的任何对话、家人、事情等等记忆印象,说明家属要做好病人会长期处于完全失忆的状态的心理准备……他跟自己最亲密的家属,自己的女儿接触都不能刺激记忆恢复,恐怕想恢复记忆很难了。病人的性格也可能会随着许许多多幼年成长阶段的记忆的隐藏而改变,暴躁的人可能会变得温和,温和的人可能会变得木讷,很有可能会有本质的影响,具体的变化情况要看家属的观察才能得知……”
陆正衍还将遭受着可怕的后遗症,李舒雪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淡然地对医生点头,淡然地扫过陆正衍的脸,却仅仅是维持表面的淡然,她卑鄙地庆幸着,窃喜着,仿佛从恶魔手中偷来了一丝蜜糖。
陆正衍似乎收到打击一般转过身去,李舒雪就这么坐着看他的背影,一直看到深夜,他没睡,他们独处着,她也不必感到惊慌。
“小舒,你高兴了,是不是……”
此刻,李舒雪出乎意料没有因为这个称呼感到深深的害怕和羞辱,虽然往日的回忆还在困扰着她,但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她从医生的话中获得了莫大的勇气,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大到足够支撑她站起来绕到他朝面的那一边,慢慢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躺下来,脸色平静:“我要睡了陆正衍,等我醒了我们就回去,你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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