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的那么远,陆正衍,你别闹了……让我赶快收拾一下,等吃了午饭我把床被交给你,你自己铺好,我们下午还要忙事情,顾不上你的。”
陆正衍不说话,站到一边去,看着李舒雪去打湿帕子,一点一点仔细地擦着沾灰的床,一遍又一遍,又把家里的地扫了一遍,把周围的桌子也擦干净了,才拽着他的手臂拉他出去。她一边锁门一边说:“你和王律师睡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他人很好的,也很爱干净,还是A大研究生,可能和你是校友……”
陆正衍烦闷着,背过身去,“他来岐心多久了?”
“他是岐山市本地人,断断续续在岐心做了一年多了,人很靠得住。”
“我不睡这,除非你睡这里。”
“你……”
李舒雪撑起伞,举高些遮住他的头,他接过伞柄,“我是病人。”
李舒雪不想理会他了,往刘主任家去的一路都没理他一句话,向刘主任介绍他的时候也是匆匆几个字带过。
“是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正衍转头盯了她许久,没有任何困惑和不满,只是因为单纯喜欢看李舒雪撒谎之后不安又亏心的模样,难能可贵。
他紧挨着她坐,吃饭夹菜,两个肩膀不时会擦碰上,李舒雪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可她旁边坐着王律师,另一个异性,她左右为难,还是选择不去打扰无辜的王律师,和陆正衍继续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一上午下来,她似乎也习惯了,只要不出格,她真的无意去争执。
饭后李舒雪果真交给他一套被褥,“你铺好了别用脏衣服去蹭床单。”
“你想让我脱了睡。”
李舒雪闭闭眼睛:“我不管那些。”
“我没有多余的裤子,而且,我不和男人睡一张床,单纯不喜欢。”
她明知道陆正衍娇贵,吃饭都不吃外面的便宜餐馆,也从没留宿过她的破房子,可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抬头望着他额头的纱布,她缓缓神,无奈,“你一个人在车里睡,晕过去没人知道。”
“嗯。”
陆正衍抱着被褥往屋子里走,也不知道答应不答应,李霞催促着她,李舒雪只好离开了。
下午的思想工作依旧艰难,李舒雪把嗓子都说哑了,李祈悯还是犹豫,主要担心打官司的长久过程她坚持不下来,也不信任王律师,她拉着李舒雪的手一遍一遍地述说自己的担忧,却听不进去任何耐心的劝告,沉溺在自己破碎的世界当中无法自拔。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所有人都累了,还是没有突破性进展,气压低沉无比,众人明显都疲累了,李舒雪捂着脖子继续耐心地一项一项排解她的顾虑,王律师不时帮腔,但由于他是生面孔,李祈悯始终不信任他,无助地望着李霞和李舒雪,心虚又胆怯地望一望自己沉默的儿子和丈夫。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步,刘主任打断了李舒雪,让一行人今天先到这里,让李祈悯今晚把李舒雪的话好好想一想,明天他们再来。
李舒雪扶额走出来,头疼,嗓子疼,外面的雨停了,陆正衍站得远远的,望着山上,那个方向有白马道观。
他走近,“结束了?”
她失落地摇摇头,“等悯婶好好想一想,明天再看看,来都来了,不能说不动就回去。我们先住一晚,小高和小希你……”
“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陆正衍用下巴指指对面的山头,“听人说,那里有个道观。”
“白马道观,村里人都信的。”
他侧身,目光闪烁,“你也信吧。”
李舒雪实在不想跟他讨论那个道观,摆摆头往前走,他追上去,“李舒雪……晚上我去车里睡,不让你为难,也不让我自己为难,行不行。”
“不让我为难。”李舒雪挤压着肩胛骨,思索该怎么说严厉的话,可惜她不懂该如何疾言厉色训斥,憋了半天,什么也教训不出来,反而让他继续耍着赖了:“我不和陌生人睡觉。”
“那你就去车上睡吧……”她毫无办法,后悔答应要他一起来,她宁愿在路上摔上几跤。
就这样,陆正衍在饭后被抛弃,把他送出刘主任的家门,她便让他该去哪里就去哪里,陆正衍真往村口的方向走,李舒雪望着他的背影始终有些生气,原本不应该的,她根本不需要对陆正衍负责,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操心他的伤口,尤其他是一个那么坏的人,连失忆了都要来缠着她的恶魔。
李舒雪讨厌自己的心软和多思,天彻底黑了,她躺在李霞身边,盘算着那个倔驴应该已经到了车里,她没打电话去问,没有问的立场,陆正衍不需要她操心,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办到,不稀罕她的关心。
“睡不着?想到陆正衍了吧?”李霞问出她的心事。
“其实挺奇怪的,他失着忆,脑袋上包着纱布,还愿意缠着一个他基本不记得的女人这么久,现在还翻山越岭跟你跑这么远,我看他不像失忆了,倒像是傻了……”
李舒雪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叹气:“我不知道,陆正衍他很固执,以前是,现在也是……医生说他失忆了,没失忆的话,他也不是会愿意来这种地方吃苦的人……更何况,是跟着我,他没失忆怎么会心甘情愿跟着我装疯卖傻……”
“不清楚你们——”李霞的话被打断,李舒雪翻身看自己响铃的手机,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字,犹豫片刻,接起,“喂……”
“李舒雪……”他用虚弱的声音叫住她,“李舒雪……”
他的声音不对劲,像是病了,她心头一紧,坐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你怎么了。”
“你出来找我,行不行……”
“你是不是脑袋不舒服,我给你找张医生。”
“不要医生,你出来……”他对着风咳嗽,“你出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快速看一眼李霞,披上衣服往外去,看着院子前大片黑茫茫的田野,“你在哪儿,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我去叫张医生来。”
他沉声:“伤口没事,我要你。”
她夹着伞往村口走,估算着这里到车的距离,夹紧了脚步,忽地远处有亮光传来,村口老槐树下,青茫茫的视野当中隐隐显出一个小小的轮廓,她越走近,那个轮廓愈发高大起来,她胸口起伏,关了灯,人影变得更加清晰,她踩着路边上湿润的青草垛,走到他身边,鞋子都湿透了。
“陆正衍,别发疯了行不行!”她走到他面前,终于忍不住怒气爆发。
陆正衍打开手电筒的灯,灯光闪过他的脸,呆愣无措的表情直白地同他身后和黑暗融为一体,此刻他不确定自己在演还是真的出于心慌,他的手机垂到裤边,大部分灯光被大腿挡住,仅仅剩下一点逃过遮挡的残光,把他们之间照得微微亮。
他缓缓把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伸到李舒雪面前,眼睫低垂,有些迟疑,缓缓说:“送你的。”
“什么……”
黑暗里李舒雪不确定他的掌心放着什么,她伸手去摸,她摸到温热的布,小巧的物什,以及陆正衍过度热的手心。
他就着黑夜给他的勇气,握住她的手,把小小的物什夹在他们掌心之间,李舒雪开始发抖,他低下头。
“我去敲道观的门,被守门的小师父骂了一顿,他说我有病,发疯,你也这样说。”
李舒雪张张嘴,皱皱眉,手指尖搭在陆正衍的脉搏之上,那里很热,鲜活的生命力跳跃着,击打她的指尖。
她摇头,抽手:“你是疯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东西放进她手中,蜷起她的手指,“我给李舒雪的平安符,我祝她平安。如果这就是平安符的全部功能的话……”
李舒雪被烫了一下般手心灼热,面色却有些冷,她试图用严肃的表情抵抗着皮肤上逐渐升起的暖意,“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我就是知道。”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