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和百般拒绝对陆正衍统统都不管用的。在这房子里,陆正衍像个脚上和她栓了绳子的侦查兵,永远和她距离不超过叁米远,她的卧室隔音又不好,为了背着他打出那个电话,饭后李舒雪穿好衣服,背上布袋子在在门廊处换鞋,准备出门。陆正衍立刻警惕,抱着陆望舒靠近:“你去哪?”
她低低头,“去买菜。”
“我陪你去。”
她转过脸,盯着他额前几次叁番折腾的纱布,“你头上还有伤。”
陆正衍拱起眉:“我腿没伤。”
其实没什么理由继续争执,她不说话,知道自己出门打电话的计划可能会落了空。从出门开始,她就情绪低落,电话可以再找机会打,可是她为了圆一个谎而要真的和陆正衍一齐像亲近的伴侣一样出门买菜,她的步子一直往前走,内心抗拒万分。
陆正衍出门前招呼了李文高让他乖乖在家,李舒雪似乎心不在焉,连这样的嘱咐都忘记了,他不熟悉路,一直跟在她身侧小半步远,眼睛盯着李舒雪疏远的侧脸和紧抿的浅色的唇瓣。
他犹豫,问:“想什么呢……”
李舒雪捏着肩膀上挂着的布袋,回过神:“陆正衍,齐盛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以前是做大老板的,办公楼很高,很有钱,你现在跟着我什么出息都不会有。”
原来李舒雪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劝他走。
陆正衍眼神微凛,“我都忘了,也不想知道。”
“你忘了……你的家人没忘,他们迟早会来找你的,而且你还有工作要做。”
“我现在并不合适工作,更没有要逼自己回去面对一会议室我不认识的人的打算。”他拉住她的肩膀,停下脚步,眼神捕捉不到李舒雪的眼睛,他干脆望着她沉静的眉眼道:“李舒雪,我现在只想跟着你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不想见其他任何人。”
李舒雪拂开他的手,身边人来人往,站在大街上样子有几分难堪,“你很久没见过我了,可能你的眼睛觉得新鲜。”
“新鲜……”他咂摸着这两个字,李舒雪的样子他不管睁眼还是闭眼都能完美想象,精确到她眼窝边的小疤的边缘轮廓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似笑非笑起来,抬抬下巴望向前方人流攒动的菜市场:“到了吧。”
李舒雪捏紧袋子,“嗯,到了。”
其实冰箱里还有很多菜,她就只买了些能囤久一点的土豆跟洋葱,为了不让陆正衍在回去的路上多嘴问个不停,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冷饮店,她顺手买给他一只冰激凌递过去。
“我不吃这个。”他诧异着,本能地拒绝。
李舒雪垂下眼帘,似乎很是失落,她得不来清净。陆正衍心跳砰砰加快,看着她的表情逐渐躁动不安,他违背原则,迅速将乳白的冰激凌接了过来。
他一手端着甜筒,一手抱着陆望舒,有些发愁,疑问的欲望却还不休止:“我们走了二十多分钟,你只买了叁个土豆和两个洋葱?然后给我买这个?”
李舒雪心虚地看向街边,“嗯……我记错了,家里还有别的菜的。”
“李舒雪,你才叁十多岁,记性就开始不好了,以后老了,要多走多少冤枉路。”
她哀伤地摇摇头,“我记性很好……比你好的。”
陆正衍不服气地盯着她,眼看着她擦过自己走远,他咬一口冰激凌,甜腻腻的滋味自己口腔里化开,他跟上去:“你自己怎么不买一个?你热不热,下次出门我开车。”
显然她的又一个计划失败,冰激凌不但堵不上陆正衍的嘴,香甜的气息还会引诱陆望舒哭闹索要,父女俩都闹起来。
陆正衍不能把李舒雪送给他的冰激凌丢掉,也不想继续听女儿哭,几口吞下肚子,口腔里冰凉,一直冰到喉管,他哄好了陆望舒,又开始不知疲倦地跟李舒雪说话。
李舒雪有半句话说对了,他的确很久没见过她,所以想旁敲侧击的问话便滔滔不绝。
她可惜自己不能闭上耳朵,到家以后对着紧跟在她身后的陆正衍挤出一个勉强的微微的笑,疲惫地关上厨房门,刚把买来的土豆和洋葱放进冰箱,她很快听见敲门声,手顿了顿,眼睫低垂。陆正衍隔着门问她为什么要关着门,是不是又哭了。
她无奈,又把门打开,把什么都敞开给他看,她的脸庞,她厨房里的一切。
“我没哭。”
“那天……你为什么哭?”
她想了想:“因为你来了。”
她推开他的肩膀,去阳台上收捡衣服,陆正衍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失去爪牙的鹰一样盯着她来来回回走,她始终没能掏出手机。一直耗到晚上,陆正衍回了李文高的房间,她谨慎着,等到快半夜的时候才悄声离开这套房子,站在黑漆漆的楼梯口,抿紧双唇拨出号码。
电话还没接通,她敏锐地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慌忙收了手机,转过身,陆正衍站在门框边上,表情有点僵硬。
“睡不着?”他问。
“嗯……”
“李舒雪,这么晚了,和谁打电话?”他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瘦而颤抖的身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男人了,这么晚,是在联系他?”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昏暗的原因,李舒雪有种错觉,面前的陆正衍全无丢失记忆的茫然和无助感,如果鬼魅一样眼神尖锐又锋利,她把手背到背后去,摇摇头,“我困了,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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