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他一眼,摆摆手让他走。
陆正衍这一趟差出得久,李舒雪孕期九月他才回A市,刚回去便把她安排回了C市的医院,静静等待孩子降生。黎玖和连屿分开来看了她两回,她暗暗琢磨为什么他们不一同来,又实在和黎玖没有亲热到那个份儿上,她什么也没问,某天黎玖刚走以后不久,她出去散步,在医院门口望见刚刚赶来的连屿,他们遥遥隔着距离,生疏又礼貌地冲对方点了个头。
李舒雪抱着肚子往回走,走得很慢,被连屿追上,他问她陆正衍今天怎么没来,今天周六。
她还在想着他和黎玖的事,尴尬地挤挤眼睛,“我不知道。”
连屿心事重重,把她送回病房,放下礼物飞一样往回跑,安静的走廊都是他的脚步声,转弯时,运动鞋挤在光滑的地砖上的咯吱声,李舒雪靠着门叹息。
凌晨时分,李舒雪忽然腹部阵痛,她熟悉这样的感觉,立刻叫了护士准备临产,她知道这样的痛可能还要持续好几个小时,或许等天亮了她都还不能进产房。医院通知了陆正衍,李舒雪抱着肚子,这次怀孕期间她情绪不佳,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这次临产尤为难受。腹部坠痛,她煎熬着,无可奈何。
陆正衍到得有些晚,她已经浑身是汗,迷茫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渴望获得一点点安慰,他慢慢走近,犹豫要不要抓住她的手。
“李舒雪……”他有些不知所措,提前了解过孕妇生产的过程,可她这么孱弱地躺在这里,面露苦色,那些心理准备根本不堪一击。
“疼……”她脸色开始惨白,他更加不敢去抓她的手,往后退一步,“我去找医生来,剖腹产。”
“不要……”李舒雪痛苦地喊住他,弱弱说:“剖腹恢复…恢复时间长,我……我想快一点出院……”
她额角起了红筋,痛苦地五官都皱起来,陆正衍望着她这副苦苦忍耐的模样,忽地怒意四起,“有必要这么着急走?”
李舒雪拂去额头的汗,浑身发冷,摇着头:“陆正衍……好难受……”
她举起手在空中摇晃,胸膛起伏,他堵着气一把攥住,“我去叫医生来。”
“再等一等……我…我……我想好好地带小高走……等一等……”
“小舒,你疯了……” 陆正衍下颚肌肉绷得极紧,他吻她的手,模模糊糊溢出一些句子,责怪她乱来。
他允许她再煎熬了十几二十分钟,李舒雪的情况越来越差,她蹬着床单,使劲揉着被子,几乎意识不清了,无助地呢喃,说她疼。
陆正衍低着头,眼眶胀痛,用尽了力气松开她的手,“就这么恨我,几天,十几天都不愿意多待……”
他颓然直起身,不管不顾往外走,二话不说找来医生,将她送进了手术室。李舒雪在进去之前哭了,也许是疼哭的,也许是委屈哭的,他不能什么都照顾到,硬着一颗心用手擦擦她的眼泪,俯身粗重又慌乱地喘气:“李舒雪,我保证让你走,我不要你爱我了,你出来以后我立刻就走,你还怕什么……不准害怕,别害怕……”
李舒雪哽咽,为自己这么久受的折磨悲伤,脸上的泪越抹越多,医生拦住陆正衍的脚步,他们的肢体接触到此结束,李舒雪望着晃眼的白灯,大脑恍惚,她和陆正衍的交集终于到了头。
她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剖腹产,她其实说了谎,她不是害怕多留一些日子,只是害怕刀子割在身上,会像那天激光烧灼她的皮肤一样疼。她战战兢兢着接受自己的命运,希望一觉醒来,陆正衍已经从她的人生里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给她两道伤疤,她想把回忆都封存进伤疤里,再也不要想起……
仿佛大梦一场,李舒雪一觉醒来,凸起的肚子变得平坦,李文高趴在她床边酣睡,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陆正衍,没有那个孩子。
陆正衍如他所说,再也没出现。
李舒雪出院那天齐盛来把她和李文高的行李交给她,送她去火车站,路上途经陆氏的赛吾大厦,李舒雪含着嘴唇,望向窗外,想象里面的人,心脏开始隐痛,她还需要些时间淡忘。
除了她和李文高,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齐盛送到之后一句话也没有多问,陆正衍真的放她自由了。
她眼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沙涩感,揽住李文高的肩膀,多嘴问他,知不知道陆正衍要给那个孩子起什么名字,齐盛遗憾地摇头:“陆总的打算没人知道。”
她深褐色的瞳仁定了定,她点点头:“哦……谢谢你,齐先生。”
她牵着李文高,拉着箱子,转身往人群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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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内,陆正衍双腿交迭,手抚着膝盖,盯着警察的水杯出神,以至于漏听了对方的询问,警察提高音量,重复问题:“先生,孩子的名字?”
“名字……她姓陆。”
警察的手悬在键盘上,皱起眉:“名字,后面的字……要是准备取生僻字,麻烦过来辨认。”
“没有生僻字。”
陆正衍回忆她水灵灵的眼睛,纤长的睫毛,肉乎乎的脸,还看不出来和母亲相似与否,他希望她像他。
他缩紧手掌,拳头抵着腿,低声:“陆忘舒,忘记的‘忘’。”
警察笑起来,打趣:“哎哟,哪个‘shu’啊?宝宝的名字听起来有谐音,忘记‘读书’……?要不要再想一想?希望的‘望’蛮好的,你自己想想,确定的话我就写上去了。”
陆正衍脑海里奇怪的念想翻腾着,他放下腿,坐直了些,喉咙肿胀,气息不稳:“希望……可以。那就希望她舒舒坦坦活着,舒心的‘舒’,希望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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