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有急着出门,反而是用过了饭才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
江从芝依着他的意思,连里面的小衣和衬裤都没有穿,还专门嘱咐跟着的宝熙多备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帕子。
女人一头乌黑的秀发被挽成一个松松的髻,露出一大片光洁白腻的后背皮肤,一道柔和的浅浅沟壑从背中央一直延伸到腰部,隐没在墨绿色的裙摆里。别人看不见,但陈由诗却知道在那宽大的裙摆里藏着一个随着她步伐晃动的小珠。
江从芝感受到男人热烈的视线,站在门边嗔他一眼问道:“陈先生还走不走?”
陈由诗轻轻一笑,站起身揽过她的腰朝楼下走去。刚行至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斯文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和门房说着话。
孟赢轩呆呆地看了两人一眼,女人穿着暴露的洋裙,露出纤细的小腿,那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样子哪有半分腿伤了的模样?孟赢轩这才知道自己上次是被唐江二人当猴耍了,心里气不过,但眼神又落到她身边的陈由诗身上。孟赢轩认得,这是大名鼎鼎的洋商乔治伯曼,他有个认识的同乡便是进了这洋商的圈子,从那便混得风生水起。孟赢轩走上前两步打招呼:“江小姐腿这么快就好全了?我来赔礼道歉了哎哟,这位是…伯曼先生?”
江从芝看着孟赢轩手里提着的礼盒,原来这人不死心,上次被唐俊生下了脸子,这回又来送礼找场子了。可这孟赢轩演技不怎么样,想巴结伯曼的意图还能表现地再明显一些吗?江从芝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道:“劳烦孟老板跑一趟,东西放下吧。”
陈由诗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开口问道:“这是上次让你跳舞的那个?”
江从芝点点头。
孟赢轩哎哟一声叹道:“上次也确实是我不对,没有拦着江小姐,江小姐腿脚不便也不说,竟闷头应了那赵金华夫人的就跳了舞。”然后上前一步把那礼盒打开往前送了送:“今儿我可挑了上好的钻石项链来给江小姐赔不是了。”
江从芝被他这一席话气得笑了,怎么如今伯曼在侧,这姓孟的就反咬一口说是她没说脚伤?她气狠狠地咬牙道:“孟老板记不清了吗?明明我说过许多次我脚伤了,别是与赵老板分说不过,就来说我这个小女子了。”
陈由诗皱了皱眉,他今儿心情本来就烦,如今还遇上一个贫嘴饿舌的孟赢轩,直接拿起了那一根细细的项链,轻嘲一声又将其放下。随后搂紧了她的腰径直朝前走去:“你喜欢钻石的?今天多给你买两条。”
江从芝本以为还要与那孟赢轩再辩上一辩,没成想陈由诗一个正脸也不给他就搂着她走了,只好抿着嘴乖乖应了一声道:“谢谢先生。”
陈由诗喜欢她叫他先生,嘴角不由向上提起,提高了些声音劝诫道:“那钻石太小了,你出去可撑不起排面。以后眼皮子可别这么浅,阿猫阿狗都能当你的客人。”
江从芝听罢不由自主地惊讶地瞪了瞪眼睛,原以为唐俊生就会给人难堪了,但陈由诗竟毫不逊色。孟赢轩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被人在大庭广众下如此无视过。宝熙跟在后面亦是惊叹无比,然后昂首挺胸地走过孟赢轩身边,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小人模样。
陈由诗倒真没有食言,带着她径直到了一处珠宝商这里,这商人虽非洋商,但二人似乎颇为熟络。
柜台后的老板撑着脸看着不远处对镜带耳环的女人,啧叹一声对旁边的陈由诗说:“怪不得你都不来馆里了,原来是有了美人。”
陈由诗不置可否,微微笑了笑算作应答,又指了指陈列柜上的一副钻石耳环说道:“那个也拿给她试试。”
柜台后的男人笑着摇摇头,取下那副耳环,随即又拿了两幅一起给江从芝送过去:“这几幅都是时下流行的,这副珍珠方钻的前几日被那香嵩书寓的陈香香带过,还上了月报呢。”
如今越来越西化,书寓这类的妓院就偏保守,而香嵩书寓里的陈香香能在上海这地方做到有名有姓也是有本事的。江从芝听罢支起了身子,欣喜而艳羡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几幅耳环。
陈由诗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正想说什么却被柜台后的男人打断了:“对了,这几日那几个英国佬反常的很,平日里一两天就要来一次的,也不知怎的,一周没见人影了。”
陈由诗听到这话愣了愣。红花馆最初便是他出钱,伊文思出力建起来的,里面主要是美日英法四方的商人,还有一二个本地的混的好的富商,如今巴伦带着他的账本走失,红花馆又反常,这不得不让他深思一下。陈由诗沉默片刻,盯着柜台后的男人审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记得伊文思也快回来了?”
“这我倒是不知,”那男人摇摇头说道,“之前听那帮英国佬说过,是几月来着?”
陈由诗沉默不语,坐靠着柜台看着外面人熙熙攘攘。今儿江从芝穿得时髦,街上的人无不侧目而视,竟也能引得一二个报社小青年拍上两张照片。陈由诗看着对街上站着的小年轻,收起烦闷的心事,转回头问江从芝:“如何?选好了吗?”
江从芝两边耳朵带着不一样的耳环,一边是那陈香香的珍珠白钻,一边是细长方钻组成的圆形大耳环。女人像是下不定决心,转过头问他:“先生觉得哪个好看?”
“这边的,”陈由诗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抚上她带着圆形耳环的那只耳朵道:“这个更衬你今天这身衣服,但是那一副你要是喜欢就都买了。”
江从芝料想过他会说这种话,但当他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心里一喜,她雀跃地转过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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