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叫人找过你……”伊尔一边缓声说着,一边拢起外衣。
海风将她单薄的衣衫吹拂起来,满头银发如霜斑白,身形瘦削的女人眼眸深晦似海。
扫楼人眯起眼睛,他看着负手伫立在自己身后的女人,不自觉地喃喃道:“卡斯特洛……”
伊尔几乎是瞬间抬起了眼,“你叫我什么?”
扫楼人回过神,却是意味不明地一笑,“我以为你全部想起来了。”
伊尔将被风吹乱的银发拢到耳后,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
“你渡海而来,又特意在我面前现身,不是为了和我猜谜语的吧。”伊尔瞥向笼罩在宽大斗篷内的扫楼人,“你到底是谁?”
扫楼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伊尔,“你变了很多……不过我是谁?”他自嘲一笑,“几个纪元来,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
说罢,扫楼人一把摘掉了猩红色的斗篷,连同那张枯树皮般的傀儡面具。
伊尔深蓝的瞳孔随着扫楼人的动作微微放大,她难掩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老人慢慢直起腰背,变成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褪去暗红的巨大斗篷,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有着黑瀑布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肤如雪,唇似血。
伊尔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下,像是隔了几个纪元,她不可置信地呢喃出一个快要遗忘的名字:“……王子埃尔塔。”
——莱茵湖畔被她劫掠的第13个王子。
那个不哭不闹,还安安静静呆在她的洞穴里玩金币的王子。
记忆的洪流排山倒海而来,伊尔呆呆道:“白雪王子……”
埃尔塔漂亮的红色眼睛像星星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他轻瞥了眼伊尔,“好久不见,感谢你还记得这个愚蠢的外号。”
伊尔感觉自己有点混乱,她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前世今生的记忆片段在她脑海里交错,教她只能愣愣地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还活着?”
埃尔塔,“你不也活着吗?”
伊尔:“……”
“罢了,都不过是倒霉蛋而已,不过是我这个喝了巫女魔药而永生的倒霉鬼更加清醒而已。”埃尔塔微蹙起漂亮的眉头,似是不满自己的命运。
过了会儿,他像是认命般,从怀里拿出一个熟悉的红镯子,递给伊尔,“物归原主。”
伊尔看着手里的衔尾蛇手镯,愣了下。
“要听故事吗?”埃尔塔拨了下竖琴,犹如弹奏了千百遍般熟稔。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伊尔恍惚间又回到了高山悬崖上那个堆满金币的洞穴。
那个时候,黑暗森林里遍布魔物,人类王国如星辰遍布,那个时候还没有艾泽维斯和卡斯特洛。
那是个无记载的年代,那个时候,伊尔还是一头恶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恶龙。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大概是从她开始感到寂寞和孤独的时候吧。
伊尔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降生在古泽尔的,她只知道自己破壳后就一直是一个人,当她第一次感觉到寂寞的时候,她下山来到了人类的城镇,却遭到了驱逐与殴打,只因为她是兽人。于是她开始像先辈们一样捕捉人类王国的王子,就算只是为了听他们哭闹,也好过自己一人独扛孤独,尽管她羞于承认这一点。
直到有一次她抓到了号为白雪的埃尔塔王子,他不哭也不闹,显得很新奇。但没过多久,王子的那位杀兄娶嫂的继父、王国的新国王陛下并不打算就这样罢休,国王雇佣人来到了森林,也是那一天,她遇到了将来要与之纠缠几个纪元的宿命之敌。
但也许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和他一起坠入火山。
乌布利兹的活火山口,正是修沃之眼所在。
伊尔瞬间失去理智,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魔物。
她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在黑暗森林里游荡了许久,忽然有一天,一道白光劈开了她眼前的混沌和迷茫。在那片光芒中走出一个人,无悲无喜地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的伊尔打断了说故事的埃尔塔,诚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竟然连自己和女神签订下的神契都忘了?”埃尔塔皱眉,紧接着他又无所谓地说道:“也是,转生了那么多次,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神契一旦签订,如果不能遵守和女神的约定,那你就会一直在血脉龙裔中重生,这就是……悖神的惩罚。”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答应了女神什么,但很显然,你一次又一次地背约了。”
所以,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转生。这句话,埃尔塔没有说出口。
听完,伊尔垂眸不说话。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在签订神契后,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睛从火山中醒来,已经是第一纪元,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那个时候,她叫——卡斯特洛。
……
“抉择已至,这一世,你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竖琴声止,伊尔抬眼望着神情玩味的埃尔塔,眼眸内的深蓝如同冰海广阔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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