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的讯问室内,吊灯嘎吱。
昏黄的一豆烛光将斑驳的暗红墙壁裁碎,生冷的铁锈气息直钻肺腑。
伊尔下垂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厚底军靴,强势的冷皂香迫使她抬起下巴,仰头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
帽檐的阴影打在眼下,海因斯正以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俯视着她。
“十天前,为什么擅自行动?”
隔着白色手套,伊尔能感受到他手指冰冷的温度。
“回答我,伊利坦下士。”
男人将声音压得很低,那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
伊尔的目光移至海因斯腰间挂着的军鞭,上面还有暗红的血迹,那是一种令所有罪犯都胆寒的刑具。
伊尔却再度垂下眼,哑声道:“讯问是你的长项,长官。”
言外之意,如果他想,他可以让她'开口'。
脸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海因斯对上伊尔湛蓝的眼眸, 纯黑瞳孔内难得地聚起一股明显的怒气。
伊尔望着生气的海因斯,却是不发一言。
军士的敲门声蓦地打破了两人间极度紧绷的气氛。
“弗兰茨副团长在外面。”军士和海因斯耳语。
海因斯看了眼沉默的伊尔,蓦地松开手。
门外,弗兰茨失去了一贯的稳和风度,阴着脸色不住地踱来踱去,见海因斯从讯问室里走出来,他上前一步,“她呢?”
海因斯伸手拦住了欲冲进去的弗兰茨。
“回去。”
弗兰茨一愣。
“这里是讯问室。”垂下的黑色发梢模糊了海因斯的神色,只有拦住弗兰茨的那只手坚固如铁。
弗兰茨不可置信。
见海因斯态度强硬,弗兰茨转怒为笑,他猛地拽住海因斯的衣领,用力收紧,“那你能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你会对她用刑嘛!”
海因斯嘴唇抿紧。
弗兰茨一把推开他,径直往里面闯,“伊利格尔坦!你出来!”
“伊温克到底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伊尔静坐在暗影里,听着门外弗兰茨的怒吼质问,被铁镣紧缚的双手慢慢收紧,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兵士的通报。
“海因斯军团长,司令让您立刻到前厅,杀害布防官的凶手已经伏罪。”
弗兰茨看向气喘吁吁的传讯员,“你说什么?”
“杀害布防官的凶手已经到军团来自首了。”传讯员被弗兰茨的脸色吓了跳。
“是谁?”弗兰茨猛地逼近他。
传讯员紧张道:“是…是白墙驻军的沃尔伏.索伦阁下。”
弗兰茨神色一怔,海因斯也是愣住。
就在这时。
开了一条缝隙的讯问室内,忽然传出一道极其突兀的声音。
“哈——”
众人惊愕,转头看去,只见被缚在铁椅上的银发女人忽然肩膀颤抖了下,垂着头像是在闷声发笑。
“哈哈……”
随即,她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伊尔猛地仰起头,放出声音,笑声响彻在寂静的审讯室内,回荡不息。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海因斯伸手握住冰冷的铁栏,目光像是浓夜。
“你在笑什么……”
暗影里,一滴清泪,沿着伊尔大笑的面庞悄然滑落。
*
早春的王城,寒气依旧料峭。
黑铁军团的总部,披着军服的人员来往不歇,皱巴巴的衬衣领口还沾着昨夜的烟灰。
黑铁军团前任布防官汉巴斯.伊温克被害一案猝不及防地开庭审理,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结束,只因贯穿伊温克心脏的弩箭箭羽上,鲜明地刻着索伦家的家族纹样。
沃尔伏.索伦本人对杀害伊温克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主动承认前些日子失踪的魔狼已被他处死,魔狼的尸体随后在城郊被发现。
至于个中原因,沃尔伏却闭口不谈。
一月末,艾泽维斯军事法庭判处沃尔伏.索伦绞刑。
二月初,卡斯特洛王廷代理宣布褫夺索伦家族原有封地,余下族人尽皆贬为平民。
至此,魔狼失踪案与伊温克被害案结案,原先嫌疑最大的梵尔塞斯家族从这场风波中悄然退出,一场还没掀起的海潮重归寂静,像被一只大手强硬地摁回地底,所有或明或暗的敌意都被迫蛰伏,只余暗流涌动。
……
带着冷意的晨风卷起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梧桐木上。
墓园里的军职人员沉默不语,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将洁白的花束放置在披盖着旌旗的纯黑棺椁上。
待人声寂灭,一块无名墓碑后面,才发出了些许窸窣的动静。
一个空掉的酒瓶咕噜噜地滚出来,伊尔屈着双腿蜷缩在阴暗的石碑后面,凸起的脊梁骨刮擦着粗糙的石面,雨滴淋湿了她的头发,秘银的发丝似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脚边吹过的落叶般慢慢枯萎。
两个月后,一声号角响彻王城。
因各种突发事件而一再推迟的授勋仪式终于在皇宫大礼堂举行,庄严肃穆的角声此起彼伏,笔直站立的兵士神情肃穆,肩头金黄的流苏随着吹号的举动而微微拂动。
身着黑色军服的军团众人单膝跪地,接过绶带,一一亲吻乌利王的冕戒。
“伯克.奥尼尔阁下,授上士,升军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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