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撇去脑中思绪,从怀里掏了一方玉盒,恭恭敬敬地呈上:“王主,这是上好的伤药,外敷内服都使得。您这回伤在脸面上,可得好好治了。”
赵元韫懒懒掸了一眼,“放着吧。”
“小姑娘都贪花爱俏,您看您这……一把年纪,本就比不得容太傅鲜嫩,如今还要落下伤疤,多膈应人……”
听了这话,赵元韫倒是伸手将药盒子接下了,“不错,有些道理。”
见那小黄门仍笑嘻嘻地杵在原地没动,他又道:“若真有用,这次记你一功。”
“王主,您……”黄蒙不住地抓耳挠腮。
“有话直说,没事就滚吧。”
黄蒙忍了半日,终于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嘿嘿,奴才就想问问……您这伤是怎么回事呀?”
“呵。”赵元韫忽地扬唇笑起来,琥珀色蜜瞳中沁着莫名的愉悦,微顿片刻后,缓缓道:“皇帝的镇纸,倒是比我爹的镇纸砸人更疼些。”
黄蒙被这话惊得嘴巴大张,“嗬!王主好大本事,竟连天子都惹毛了!您老这回又火烧营房了?”
“那倒没有。”赵元韫伸手探了探额际伤口,唇角弧度诙谐,“本王只是,管他叫了声爹。”
“什么!”
一听这话,黄蒙骇得一蹦三尺高,还没等落回实地呢,就飞窜出去挨着个地掩窗户,一边还在窗里窗外四处望看,生怕走漏了风声。
待打点妥帖,这才终于小步踱回来,神色凝重道:“王主,这事可是真的?”
赵元韫不解问:“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就是……”
小黄门急得说不出话,又开始抓耳挠腮,支吾了一会子,小声道:“怪不得老王爷一直有意跟您作对……难不成,您果真是那位的骨血?”
他说到这,脸上又是惊惧又是兴奋,忽地一拍大腿喜道:“正该如此!皇帝老儿一直没能生个带把的出来,大胤江山眼看就要后继无人,王主这下可算是师出有名了!”
赵元韫这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随即不屑道:“是争天下而非窃国,何必师出有名。难不成还要本王先自降一辈给赵俶当儿子?”
黄蒙自己再一琢磨,也是这个理。江山还没到手,倒是先给好些人当了儿子,连他都替王主亏得慌,“可您都叫爹了,不当儿子还能当什么?”
“这要看从哪儿论起。”
赵元韫又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向上扬,狡黠又得意,特地炫耀似的,“本王就不能是给他做婿?”
黄蒙恍然大悟,“原是这么论!王主您……”他一竖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您可真是这个!高!”
怪道这回皇帝下手恁狠。这狼崽子整日拐着弯地气人,没给圣上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就不错了。一个女婿只能算半个儿,在尽孝上头自然要差些。这往后江山有了,美人也有了,也不知逢年过节,还能不能记得给前老丈人上炷龙头香呢。
“去,给本王拿坛酒来。”
赵元韫大手一挥,小黄门儿双眼一亮,拱手问:“您是要自己喝呀,还是打算拿来擦洗伤处?”
“这也要藏着掖着?难道不入口,本王便配不得好酒了?”
赵元韫一眯眼,“自然是喝的。”
“那哪敢呀,奴才这不是忧心您的身子么。您老自己喝,多喝些!”
黄蒙腆着个脸笑道:“那王主是要烈的,还是要温平些的?”
见王主没有答言,只斜倚在那儿含笑睨他,黄蒙又躬身作了个揖,全了礼后便往外走。
他小黄门可是内院里行走的亲差,比常全之流又更贴近主子一筹,自然晓得王主不善饮的隐秘。甭看他人长了一张适合豪饮的脸,单看那胡汉夹杂的不羁相貌,酒量约莫在三斤开外,实则竟可能连尔玉公主也比不过。
却不知,今日王主自斟自饮,是为何故?总不会是好上伏低做小当女婿这口了吧?
要么就是今儿公主禁闭期满,总算能与佳人鹊桥相会,王主心里高兴?要这样就更不该喝酒了,喝酒多误事,到时耍起酒疯来吓人不说,光气味也不好闻。
黄蒙两手交背,扁着嘴越走越快,心道等会给王主拿了酒,倒是还得先去公主那头打点一二,免得自家主子在佳人面前丢了丑,连脸面都捡拾不起来。
帮衬了王主追媳妇,又要时不时地拉一拉,拽一拽,在王主顾及不周时偷偷照顾着小金疙瘩,像他这般知情识趣的好人可是不多!此正是牵线搭桥,庙里佛爷做的好事。虽然线牵在王主身上多半不是好事,可要是主子日后遭了报应,天老爷总得把他小黄门单摘出来。他这颗心,说到底可不能算坏。
小黄门足下生风,哼着没填词的乡野小调,一摇一晃地没进月门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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