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默契地又睡在了一起,躺在母亲去世那夜里同一张床上。昨晚梁轻樾抱着他默默流了一晚的泪,哭累了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晚梁林没有合眼,他舍不得睡去,他感受着梁轻樾的温度、心跳、呼吸,他摩挲着她的头发静静感受着发丝穿过指缝的触感。
他不愿去分辨她的眼泪到底是为任翔还是为别的,他想起了许多,看着床头那只空了的牛奶盒,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他刚刚九岁,才开始和梁轻樾一个班。那会儿他因身体原因,个子特别瘦小,是班上最矮的一个,梁轻樾却是班里最高的那个。从上学起便常年霸占第一排的梁林当时并不知晓自卑是什么,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个自己。
那时他同梁轻樾的关系并不好,可以说得上势同水火,当然这只是梁轻樾单方面认为,在梁林的心里,梁轻樾还是那个每年过年都带着自己去玩的姐姐,在奶奶家时,他便期待着过年能看到她,当得知要与她生活在一起,他心中高兴极了,却不明白为何梁轻樾却如此不喜。
那段时间梁轻樾不愿梁林跟着她上下学,但他却倔强地每每背着书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时候她回家晚了,梁林便傻傻地坐在小区门口等她,然后一起回家挨骂。在那时他的心里并没有“姐姐讨厌自己”这几个字的概念,直到那天放学回家,梁轻樾和同学走在前面,他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傻傻地盯着她徐徐前进的红色皮鞋,在夕阳下是那样好看。
“轻樾,我发现梁林一直跟着咱们回家呢,他们说梁林是你弟弟,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可能?他那么矮,学习还差劲,怎么可能是我弟弟,跟屁虫罢了,真的让人讨厌。”
“哈哈——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在同学们的心里,梁轻樾是班长,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考试常年第一的好学生,她们无法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同那瘦瘦小小的男孩放在一起。
那些话生生传入梁林那小小的耳朵里,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书包,也不再瞧着鞋子了,他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路面上逐渐远去的影子,他第一次感到夕阳如此刺眼,也是第一次尝到自卑的味道,酸涩又无助。
从那天以后,他虽然非常讨厌喝牛奶,却依旧偷偷要求母亲多准备一杯纯牛奶给自己,刚开始他都会因为牛奶的腥骚味而呕吐,却只能捏着鼻子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下去。
他更加认真地学习,付出比平常多几倍的精力。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晚睡一个小时,他将所有的时间奉献在了学习上。
梁林努力了好多年,也坚持了好多年,如今似乎终于赶上了甚至超越了前面的那个女孩,身高上是,学习上也是。可同时却又悲哀地发现随着成长,他与梁轻樾之间的距离似乎比以前更加遥远了,而且在不远的未来甚至会变得更远。
他也终于明白九岁那年他决定追赶她的理由不是超越,而是想同她站在一起而已。
但这个愿望只会和九岁那天的夕阳下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样,他能做的只有无助和沮丧。
窗外逐渐泛起的晨光,他抽出早已麻木的胳膊起身离开,枕头上留下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
“姐,我一直都在,我在的。”
那夜之后,姐弟之间有着超于一般人的默契,梁轻樾明白梁林给自己的银行卡是什么意思。她给梁林打过几个电话,却只要是谈论银行卡的事情梁林便会挂掉电话,后来梁林找了一天拽着梁轻樾去学校把钱交了之后,梁轻樾才真正意义上接受了这笔钱。
学校是之前梁轻樾早就看上的艺原美术培训中心,离家不远,学校虽不大,但学生挺多,想来口碑还是不错。梁林亲自去看了看,也觉得各方面都很不错,觉得挺满意,当天就交了钱。
他以前觉得梁轻樾难懂,总也猜不透她心里怎么想的,可有一次突然读懂了她。那时候母亲还在,母亲让她绕个远路去买个灯泡,她会在电话里抱怨一通,信誓旦旦说不会买,却在打开门后看到她一脸的不爽地提着个灯泡。
那天他便知道梁轻樾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像她信誓旦旦说着不愿被梁裕左右人生,可心里却下意识认同他的话,且用实际行动在践行着,只是换了个方式在逞强。
梁轻樾爱画画,从小便学习美术,只是从母亲病重之后她也就没学了,美院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房间里也她藏着许多练习的作品。梁轻樾一直有她的骄傲,只是这几年磨灭了一些。他始终不明白梁轻樾的奉献和坚持,他不懂,却又不敢问,他甚至有些邪恶的想让她就困在这边,这样至少他能让她在自己身边。
但他始终没那么残忍。
梁林每天高强度地工作着,因为高三补课费用不低,他不舍得将兼职辞掉,同时高三学习压力也大变大了起来,睡眠不足让他精神状态很不好。开学第一次模考梁林取得了史上最低分,刘老头在办公室训斥了他许久,他盯着梁林,望了他许久,说:“梁林,高三可不是开玩笑,你的家庭状况我知道,没有什么机会让你再来一次的。”
梁林乖巧地点了点头,内心却焦急着待会上班可能会晚了。
刘老头若有所指地开口道:“千万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自此,梁林不得不增加学习的时间,常常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去食堂手里也都捧着书,睡眠时间也减少到了四个小时。也许觉得很难过,但偶尔和梁轻樾通电话,听着她的声音,听她说着培训学校的事,看着她发过来的画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梁林,你最近也不要太拼了,学习更重要。”邹望望着梁林一脸疲惫的模样有些担忧,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拼。开学后他也逐渐减少兼职的时间,没想到梁林却将他的工作都要了去。
“没事的,我都知道。”梁林摇了摇头,其实他的身体他知道,确实这段时间都是在勉强自己,但他没有办法,看着手机里梁轻樾的照片,故作轻松地说道:“再干一个月,就不做了。”
看劝说无用,邹望只能摇了摇头,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
邹望担心是对的,梁林第二天便晕倒在了店里,店长急得要死,送去了医院便急忙联系上了学校。
梁轻樾接到梁裕的电话还在画画,连假也没请便急忙去了医院。
梁林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吊着水,面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她突然想起已经有两周未曾见过他了,却不愿在医院看到他。
她眼圈有些红了,她记得他这几年已经很少进医院了,心砰砰跳着,生怕梁林旧疾又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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