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洋人立刻把价格提高一倍。”
“提高一倍,那他们还怎么卖?”这不合常理啊!
“然后他们把他们的煤油贴上本土的牌子,比如嫦娥、月兔、仙女,等等!用比本地更便宜的价格,作为国货卖。国内厂商如何抵抗得了?很快就破产了。把真的本土品牌挤出市场之后,这些便宜的假国货品牌在市场上消失。洋行的洋品牌从翻了一倍的价格降下来,降到五块来卖。”
“比原来还高一块?”傅嘉宁轻声叫起来,“他们这么做,那舒彦哥哥的海东厂能顶住吗?”
“海东厂的规模在华商里是最大的,但是在东洋纱厂面前,还是差了许多。”
秦瑜想明白:“经此一役,海东恐怕会大伤元气,而其他厂家会倒闭好几家。东洋布占领更大的市场。”
“没错。但是这家通富印染厂却能趁着这个机会吃饱。当然现在吃饱了他才不会管以后怎么样。反正这票赚到了。”傅嘉树跟他们几个低声解释。
傅嘉宁不解:“这家通富厂短期内是肥了,可他们害了这么多国内的纱厂,这种倾销又不止害一家。”
向飞用无法压制的气愤口气说:“这种出卖同胞的事,他怎么能做?难道他们忘记了两年前的惨案,忘记了死在东洋人手里的同胞了吗?”
别说向飞这样亲历惨案的记者,就是秦瑜这样来自百年后的灵魂,也不可能忘记1925年5月30日这一天。
贺晴拍了拍向飞的肩:“声音轻点儿,所以我们要揭露他们的丑陋面孔。”
向飞点头:“我知道。”
傅嘉树轻声跟他们解释:“煤油就是这样,现在市场上只有英国、美国和荷兰三家厂商瓜分份额。还有哪家华商能去这里分一杯羹?所以我说这是惯用伎俩。”
背后,日本人和那个通富厂还有金老板肆无忌惮的笑谈,其他客人也都进来,东洋乐曲声响起
过来上菜的服务员拉开了他们面前的帘子,大厅中央,穿着和服,脸上刷了厚厚一层白面儿的歌舞伎踩着韵律,耍着扇子上来。
秦瑜夹了一片晶莹剔透的河豚蘸了芥末酱油,塞在嘴巴里,很滑很嫩。
表演开始,隔壁的声音淹没在乐曲声中。
“傅先生、秦小姐,如果现在我们报道童工的事,是不是会给海东纱厂雪上加霜?”
乐曲声太大,要说清楚难免要加大声音,难道跟隔壁一样?这不是摊在台面上互相说针对对方的策略了吗?秦瑜摆了摆手:“我们等下细说。”
与上辈子日料刺身比较多不同,大约是为了适应本地食客的口味,除了这个河豚刺身和几个贝类之外,都是热食。跟烧肉屋比较像。
这种带着母鸡肚子里未成形鸡蛋的提灯,秦瑜从来都是拒绝的,哪怕烤鸡皮都比这玩意儿能下口。
眼看傅嘉树要吃这么一个玩意儿,秦瑜知道自己可能不太地道,她还是说了:“你知不知道,这上头一段是鸡的输卵管?”
刚要下嘴的傅嘉树默默地放下,他喜欢包裹蛋黄的薄膜在嘴里爆开,浓稠醇厚的蛋黄在嘴里弥漫的味道。
现在被“输卵管”三个字,弄得吃不下去了。
秦瑜见他不吃,自己不吃总不能让别人都不吃吧?她说:“咱们爆炒腰花和草头圈子都吃的,我只是传播知识,并没有让你不要吃,毕竟这是一个东洋名菜。你吃呀!”
“你为什么不吃?”傅嘉树问正在吃烤牛舌的秦瑜。
“我不喜欢啊!”她能接受腰花,接受红烧大肠,不代表她就能吃输卵管和牛鞭之类的吧?
“那我也不吃了。”傅嘉树转而去夹天妇罗。
傅嘉宁低头偷笑,贺晴问她:“你笑什么?”
“我们家的习惯,但凡我妈不吃的东西,我爸都不吃,我妈吃的东西,我爸未必会吃。”
傅嘉宁这个解释?秦瑜看向傅嘉树,傅嘉树指着热气腾腾的鳗鱼:“吃鳗鱼,吃鳗鱼。”
鳗鱼鲜香滑嫩,眼前的歌舞伎,耍扇子耍得十分精妙,秦瑜嘴里吃着鳗鱼,欣赏着歌舞伎表扬,偶尔侧头看傅嘉树,他正在专心致志吃茶碗蒸,可能是她想多了。
歌舞伎表演结束,傅嘉树就去拉上了帘子:“让他们先走。”
等隔壁的人离开,他们几个才起身一起走,这个花园等同于百年后的高级会所或者是那种高尔夫俱乐部,除了这边的餐饮,还有好多休憩之地,里面还养了孔雀和梅花鹿。
几个人站在围栏边看孔雀,这个时候可以肆意讨论,傅嘉宁气得团团转:“这个金家还有没有内外之分,怎么能帮东洋人对付海东?”
“为了利益兄弟都能反目,更何况金家跟宋家除了拱手的交情,没有其他了呢?自古以来,卖国求荣,卖友求荣的还少吗?”傅嘉树问自家妹妹。
秦瑜在跟向飞和贺晴说:“这倒是个好机会,向先生先做准备?我家的佣人就是女儿被骗来上海做东洋纱厂的包身工之后,婆媳俩来上海赎回这个孩子的。他们倾销,就让他们倾销,向先生开始调查东洋人的包身工整体情况。通富必然是会拿东洋白胚布作为卖点,到时候爆出为什么东洋纱厂原料布会这么便宜,是因为每个纱锭都沾染了包身工的鲜血。”
“可是,这也是国内纱厂的常态,海东纱厂也是如此。”
“确实,但是宋舒彦先生有意要改变现状,他想要改善纱厂童工的生存条件,希望实现工厂和雇员共同发展成长。向先生可以写连载纪实文学,我相信在上海一定有既有在海东做工的,也有在东洋纱厂做工的孩子的家庭,你选取几家,长期跟踪他们的境况。看看三年五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当然近阶段还是要揭露童工和包身工这样的丑恶的。”
向飞点头:“希望有一天,真的能消灭剥削。不再存在包身工和童工。”
是啊!
下午坐在看台,跟傅嘉宁和贺晴他们一起看赛马,傅嘉宁那个紧张,秦瑜没法子跟小姑娘一起投入,她真的看不懂吗?
“姐姐,哥哥骑马的样子是不是很有气势?”
啊?这个上午不是看过了吗?秦瑜点头:“很帅气俊朗。”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秦瑜见傅嘉树没进前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傅嘉宁回去的路上叨叨逼逼说了一路,最后总结:“姐姐说你很帅气。”
“那不就结了!”
第二天,秦瑜吃过早饭,叫了黄包车去洋行,路过南京路,听见报童在叫卖:“号外!号外!傅家二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拥抱女郎。”
昨天秦瑜几乎全程跟傅嘉树在一起,只有他去赛马的时候分开了一会儿,难道这个赛马跟车展一样,也有车模?这位兄弟不应该吧?
秦瑜叫停黄包车,伸手买了一份报纸,翻出来看,到底是那个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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