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爷爷几年前查出癌症,年纪大了,阿尔兹海默症也越发严重,一直在晏城军区疗养院。
她没有搬离半山墅前,每周末会去看爷爷一次,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陪他晒晒太阳,说说话。
一老一小,一个说一个听,也不知是谁慰藉谁。
跟着易淮川的四年,她能撑过来,除了内心深处对他的爱,就剩下爷爷给的希望和温暖了。
订婚前期,爷爷曾在书房语重心长地问:“淮川这孩子心性冷,要慢慢捂,你愿意吗?”
那时,她红着脸低着头没说话。
洞察一切的爷爷爽朗地笑了笑,连着赞叹三句“好啊!”
随后,爷爷又盯着她和蔼嘱咐:“如果你觉得委屈,随时可以离开,明白吗?”
订婚后,爷爷也总是站在她这边,不仅要求易淮川花时间陪她,还鼓励她培养兴趣爱好,让她爱情和自己两手抓。
她的一生,遇人良多,但真心为她好的,不多。
爷爷虽有些独断专行,但从未伤害过她,尊重她的想法,也给她留了后路。
对那个老人,她是感激的。
只可惜,老人在他们订婚后不久,就被送到军疗院治病了,随着阿尔兹海默症加重,连认人都变得困难。
梁思思坐上出租车才收回神思,给外出的苏曼曼报备了声,直奔军疗院而去。
晏城的春夜还有些冷,她双手抱胸,想要攒住向外流逝的体温。
爷爷时日无多的消息,她每次去看他,医生都会交代,让他们尽可能满足老人的心愿。
爷爷为数不多能认出她的时间,就是问她跟易淮川什么时候结婚。
那时,她是很想跟易淮川结婚的,觉得有了那一纸证书,所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但易淮川无意,她再努力也白费。
每一次,为了宽慰爷爷,她都说快了。
而如今她终于明白,如果没有爱,结婚证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脆弱无力,什么都保证不了。
现在爷爷病危,她跟易淮川也最终分道扬镳,恍惚间,梁思思有了物是人非的怅然与难过。
军疗院集治疗与疗养与一体,山清水秀、环境温馨,不像医院,更像休假山庄。
因为常来,梁思思很熟悉,下了车,直接去了抢救室楼层。
空旷明亮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唯有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在静静流动。
梁思思远远便看到易淮川——他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曲着双膝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交合撑着腿,抵在垂下的额头上。
背微微弓着,像是高山上的雪松被压弯了枝丫,沉寂且落寞。
她没见过这样的易淮川,以至于站在走廊上愣了会。
“思思小姐。”站在一旁的沈昊军看见了她,喊了声。
闻言,易淮川放下手臂,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戴眼镜,眼眶有些红,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休息不够。
只那一双深邃的眸,依然如深不见底的海,幽深安静。
明明是轻飘飘的视线,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层层逼近,像能洞察人心思似的,叫梁思思的心却莫名一紧。
她朝沈昊军微微致意,走了过去。
抢救室大门上方的灯亮着,发出刺眼的红光,给人平添紧张和忧虑。
应该是易淮川安排过了,这一层唯有爷爷的抢救室在工作。见她过来,沈昊军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很快,整个楼层只剩下她跟易淮川两人。
隔得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入她的鼻翼,某些熟悉又遥远的感觉渐渐靠拢,将她笼罩其中。
沉默安静的氛围里,梁思思只觉身上每寸皮肤都变得敏感,全都能感知他的存在。
她站在抢救室门口,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难捱的煎熬。
她能察觉易淮川的目光落在了她背后,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沁凉的寒意。
梁思思只觉全身更冷,她藏好局促与尴尬,与易淮川隔了些距离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许是离得更近,那寒意更甚,她不由抱起双臂,轻轻搓了搓。
“爷爷怎么样了?”
梁思思仰头望着手术中的红灯,轻轻问。
像没话找话,又似纯粹担心。
只是,无人应答。
轻微的回声如沉默的尴尬在走廊里荡开,像在嘲笑她的自说自话。
梁思思抿了抿唇,微低下头,将双臂抱得更紧些,安静等待。
仿佛这样,就会更暖和,也会更心安。
在她以为会沉默无言到抢救室的大门打开时,怀里忽然一重,紧接着从手臂传来的暖意渐渐攀升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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