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怪她慌神。公主双颊酡红,眼眸水润,连衣裳也歪歪斜斜地拢在身上,雪白的颈子上犹印着绯痕斑斑,一瞧便是被人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她虽云英未嫁,但得过宫中女官的教导,自然知晓这代表了什么。
薛稚双泪长流,还不及答复,木蓝却冒冒失失地惊叫出声:“公主,您的衣带!
二人低头视之,这才发现她腰间系的乃是一条男人的腰带,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云龙纹,待到看清那独属于天子的纹饰,如同脑后遭了重击,青黛脑间空白一片,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被人算计了。”
进入内室后,薛稚抱膝坐在榻上,泪如雨下:“我已失身于人,和谢郎的婚事,怕是结不成了。”
青黛强撑出的镇定与严厉霎时如烟云散,顷刻红了眼圈:“是陛下?”
她此时已镇定许多,简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木蓝呜呜咽咽地直哭,青黛则心疼地看着心如死灰的公主,想起冯整昨夜那些话,心脏更似一瞬似坠入冰窖。
这算个什么事!
公主的命已经够苦了,如今出嫁在即,却稀里糊涂地因陛下失了清白。
她不知道陛下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但至少内侍监是知道的,问题的关键,则在于此事是否是陛下刻意而为。
如若是,他是绝不会再放过公主的,可,以他对公主的介怀,分明不该走到这一步……
薛稚也想到了这一点,红着眼道:“你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皇兄那边的动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兄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有人暗算,一定是……”
她心间仍存了一丝希翼,失神地喃喃。话音未落,又一行泪水划破桃腮。
就算不是皇兄算计的又怎么样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已然失身给自己的兄长,是不完整的了。她不能容忍谢郎有个不完整的妻子,往后余生,又该怎么办呢……
——
这厢,扶云殿里,桓羡却也醒了。
目及榻上凌乱的床单被褥之时他还有些发愣,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然下一瞬,视线往下,锦绣裀褥上有醒目的朱色映入眼帘,原还激麻未褪的后脑立刻嗡嗡响成了一片。
“冯整!冯整!”
他脸色阴沉,扬声唤了内侍监冯整过来,严厉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殿中岂是还有旁人?”
冯整抬目一瞧,满榻狼藉,锦衾角枕俱已滑落,如云帷帐间,仍残存着甜腻的苏合香气。
那股夹杂着男女欢合气息的味道使得冯整涨红了脸,远远地停在三尺开外的地方,再不敢瞧:“回陛下,老奴实不知啊。”
他苦着脸给自个儿喊冤:“昨儿老奴和伏侍卫长扶您进殿,是陛下您说不要奴服侍的,奴就退出了殿内。再后来,老奴醉意发作,稀里糊涂就睡着了。一直到后半夜醒来也没发生什么事……”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桓羡阴沉着脸不语,这时冯整惊叫出声,他循声望去,这才瞧见榻下遗落的一条雪青色衣带。
质地轻盈,薄绸绣花,再普通不过的流云与缠枝纹样,是昨夜之人留给他的唯一线索。
他心间本已隐隐猜到是谁,却因这条贸然出现的衣带变得不确定起来——昨日酒宴匆匆一瞥,他本也没有注意她腰间衣带是何绣样。回忆起昨夜的荒唐“梦境”,更是头疼。
若昨夜是她,此前的夜夜入梦已是大错特错,是自己金口玉言允人婚约,既隔着血海深仇,又有兄妹之名,怎可如此。
可一想到若昨夜不是她,他心间又泛起一阵无可言说的厌恶来,似翻江春浪,又如鲠在喉,一阵胃水倒流的恶心。
盖因少年时的一些事,他不喜和女子有过度的亲密接触,外人皆道他多年来不置嫔御是为了给先帝守丧——可笑,那个老畜生有什么值得他守丧的,但唯独,在那些个梦中是例外……
她毕竟是他的妹妹,幼时亲密,故而不觉厌恶。可如今……
桓羡脸色阴寒,心间乱若春麻。他默不作声地拾起那条衣带,揣入怀中。
冯整见他似不知晓昨夜之人的身份,心间的大石才稍稍落了地,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桓羡回过神,依旧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淡漠:“去查,昨夜都有谁宿在了行宫里,在朕被住进扶云殿之前,又有什么人在宫中服侍。”
他不信世上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恰巧会喝醉,恰巧会做那样的梦,又恰巧梦境成了真。
至于那“梦”里之人……
他眸光微暗,冽如寒霜,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阴鸷。当着冯整的面,犹是没能指名道姓地要他去查那人,只道:“至于你,玩忽职守,酿成大祸,也应受罚。”
“自去领二十大棍,然后,带着你的人给朕好好查查,昨夜处心积虑祸害朕的幕后凶手是谁。”
“诺。”冯整毕恭毕敬地答,退出殿去。待到走出大殿,才惊觉两股战战,已是瘫软到几不能站立。
又抬袖擦去额上密密麻麻的虚汗。
他知道陛下怀疑的是谁,但他更知道,乐安公主已成了陛下的一块心病,触碰不得,更不欲让外人知晓。
所以,在陛下自己发现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说的。在宫中多年,装聋作哑,趋利避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比起丢了命,眼下受些皮外伤又算什么呢。
至于那背后施计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一定会闭口不言。只是……可怜了乐安公主。
眼下,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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