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没有往家里带人,何君酒自欺欺人地以为,她可能没有恋爱。
都是骗他的。
他好像记得,她的第一次是给了22岁的他。
如果历史真的没有改变——
她只是在故意气他。
不过他确实是在自欺欺人。
她二十岁那年,带了男朋友回家。
他认识的。
她13岁的初恋,叫卓旭。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和卓旭谈话。
虽然他怎么看都不满意,但他有什么资格反对吗。
小雪喜欢就好了吧。
小雪喜欢——
原来小雪喜欢这样的,年轻,漂亮,和她很配。
那天他很不争气,一个人躲在暗房里哭了。
他卧室里有一间暗房,墙上挂满了她的照片,很多。
他把他所有的感情都藏在这里。
不见天日。
“12月10日,阴。
小雪,今日你带人回家了。
我为你高兴。”
他坐在轮椅上,泣不成声。
他怎么办。
他就要死了——
她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爱过他的。
他要死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钢笔,她以后,会想他吗。
她以后会很幸福吧。
他手抖得太厉害了,折了几次都折不好。
气得把手摔在轮椅的扶手上。
狠狠地用尽力气。
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手背青紫一片。
不抖了。
他平静地把信放进了信封里。
他决定把这些都烧给自己,他想让这些记忆永远陪着他。
她很快订了婚。
订婚前,她约了拍婚纱照。
要他也去。
他不是很想去。
他会想起七十年前,他预定了秋天的婚礼。
找人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婚礼那天,他躺在病床上,她已经走了。
那天是个好日子。
窗外的叶子落下速度,和平时一样。
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有点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有那么一种可耻的心思。
想看一眼。
不是他的,还不能看一眼吗。
“何君酒,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去吧好吗,求求你。”
她这样软着嗓子央求,他只能点头答应。
可心里又很拒绝,他要亲眼看到她穿婚纱和别的男人拍婚纱照吗。
她都没和他拍过。
他又有些委屈地垂下眼。
人家说老了,心绪会像个孩子。
他这种心情,实在是幼稚。
可他真的很想要——
拍照那天,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摄影师指挥他们摆出各种亲密的姿势。
他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眼皮,早知道不来了。
她手上戴着定制的钻戒,他陪她去选的。
原来她喜欢这种款式。
他定的那枚求婚戒指,被她要去当做寻常首饰天天戴着。
他又想,她当初离开,会不会是因为他定的戒指,她不满意——
如果他没做错事,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她拍了几张有点不耐烦地骂卓旭:“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想拍就算了!”
卓旭很宠她,给她赔笑脸:“大小姐,我错了,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会儿?”
“老子懒得理你,傻逼——滚远点!”
她还会骂人啊。
何君酒像个旁观的小丑,原来他们那么亲密无间,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给他发过脾气,从来没有骂过他,是因为从来没喜欢过他吧——
也可能有过,时间太久,他脑子不好,不记得了。
眼睛的余光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朝他走过来。
他的心跳有点快,她不是来找他的吧。
别自作多情。
何君酒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手杖上,有点口干舌燥,他在紧张什么——
她穿婚纱,真好看。
他死了之后能肖想她吗。
虽然很不道德,死了就不用在乎道德了吧。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他说不定都要做禽兽。
要不是快死了,真的会禽兽不如。
她走过来半跪在轮椅旁,给他整理衣领和领带。
他刚想了点不该想的东西,有点难为情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何君酒,我们拍一张吧。”
她用很自然的语气说。
他的心跳停了一瞬,呼吸也停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她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推到镜头前。
他拍过很多财经杂志的封面照片,上过很多知名媒体的采访,很习惯闪光灯。
可和她一起在镜头前,他紧张得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坐在了太师椅上。
怀疑自己刚才同手同脚,他又吞咽了一口口水,想看看镜子。
他已经很老了,别看镜子。
是因为把他当父亲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他自己心思龌龊,不敢和她同框。
她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努力挺直脊背,坐的很端正,手放在膝盖上。
正襟危坐,像个参加升国旗的小学生。
“拉着我的手啊何君酒。”
她又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
可以拉着手吗。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为了拍照,他把手套摘了。他的手上已经有了老人斑,像干枯的树皮。
他屏着呼吸,轻轻覆了她放在他肩上的手。
她的手还是稚嫩的,年轻的,白得发光。
如果他还是二十二岁就好了。
他的眼里泪光闪烁,这应该是他今生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最想要的一张。
“3月7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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