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青瑶在七月到来之前,在南京租下了一间地段不错的房子,正式离开学校。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正好是七月七日。
她忙活了大半日,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出门,难得奢侈地去面包房买了一块拿破仑蛋糕回来。
半个手掌大的拿破仑蛋糕,士多啤梨对半切,撒上糖霜,铺在顶层的酥皮上。七八层的酥皮之间,是满满的奶油和芝士酱。
苏青瑶拿着勺子,从边角一点点地切。
她一面很珍惜地吃着,一面拧开钢笔,给谭碧写信。
亲爱的碧: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我竟已从金女大毕业。回想离开上海的那天,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便是四年过去。
我今早雇来一个车夫,将最后一批东西搬上车,彻底搬离宿舍。交还钥匙时,我又遇到了华女士,就是我们一起去学校报到那天,在门口遇到的美国教授。她知道我毕业了,便搂住我,吻了我的面颊,说“愿上帝保佑我”。多巧啊,进学校遇到的第一个教授是她,离开时,遇到的还是她,这或许就是命运。
给各个编辑部投去的简历暂时还没有回信。但你别太担心,稿费和家教的费用已足够我的日常开销,只是如果能尽快再找到一份本职工作,作为支撑,日后才能存的下来钱,考虑更多的事。
说心里话,待在金女大,还有种做梦似的感觉,现如今离开了校园,才切实地感觉到新生活要开始了……今后会越来越好的,阿碧,我相信。
爱你的瑶
她停笔,将信放到一侧,等墨水晾干。接着又拿出一个小日记本。打开后,只见第一页写着“国立武汉大学”,一旁标注着大致的学费与路费。第二页纸张雪白,正等着她落笔。
苏青瑶先在最上端标注上“民国二十六年”,随后在下方写明七月七日。
七月七日
终于搬离了学校,收拾了一天的屋子,累了个半死。出门的时候没忍住,头脑一热,买了蛋糕回来。想到这一个蛋糕,能换八个肉包子,不仅有些后悔,可又实在馋的厉害,只好自我安慰道,今天是搬家的第一天,值得庆祝乔迁之喜……哎,真想日日吃蛋糕。
希望能早日找到工作。
写完,也吃完了蛋糕。
苏青瑶放下笔,打水洗脸。
刚迈入七月,蝉鸣声隐隐约约地起来了。苏青瑶站在门边,仰头,目光穿过槐树摇动的枝叶,望着蓝黑色的天。没有月亮的夜晚,几粒黯淡的星辰在天空闪烁,云彩时不时飘过,遮蔽了仅有的光源。七月的夜晚,一眨眼是亮,再一眨眼便暗,明明灭灭,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远远的风刮起她灰蓝色的布衫,云层聚集,天完全黑了,瞧不清人影与树影。
苏青瑶倒了水盆,回屋睡下。
那是极其漫长的一个夜晚,漫长到八年才得以结束。而此刻的苏青瑶,浑然不知未来,她只是在飘忽不定的乱梦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北方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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