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门在他的面前关上,他也没有再敲响我的房门。
我比预计早起了两个小时,避开所有可能来送行的人们,隻身前往机场,离开。
我在飞机上一路睡,一直到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才幽幽醒来。看着窗外灰濛濛的一片,我开始回想我曾经听过,对于这个城市的所有描述,试图跟我所见到的一切做连结。
为什么要来?
因为他曾经这么期盼的、热切的、生动的、这么跟我描述着……
──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去paris。
巴黎,解子扬的城市。
***
那句话是谁说的?随着时间,我没能改变世界,但世界也没轻易放过我?
我在街上梦游般的飘行,四周景色在我眼底略过,却进不了心里。
我想吐,胸口好像被哽着了,我好想吐。从登机门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感到头晕目眩,毫无来由的。
戴高乐机场,就如同世界各地随意的机场一样,行色匆匆的旅人们,急促规律的脚步声,滚动拖拉的行李箱,公事公办的冷漠地勤人员。
巴黎很匆促,不像解子扬。
出了机场,成排的计程车,混乱的人群,或离开、或归来、或哭泣、或欢笑,我不属于任何一群,我沿着告示朝铁路的方向走去,查着时刻表,询问身边的人们,但总是得到冷言冷语。
巴黎很漠然,不像解子扬。
抵达市区之后,原本想要先到预定的旅店checkin,但是原本规划好的公车路线却停驶了,我只好改搭另一班,四处逛逛再想办法绕回去。我摊开地图,公车一边开动,我一边确认自己的方位,在正确的地点下车,开始步行。
艾菲尔铁塔是艾菲尔铁塔。罗浮宫也是罗浮宫。香榭大道也还是香榭大道。
但是巴黎,一点都不像解子扬,也一点都不像解子扬所描述的。
巴黎很高傲,或许只有这个特质有点像解子扬,但是巴黎却没有解子扬隐藏在高傲之下的人情味。
为什么我在这里?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恍惚地想着,头越来越痛,胸口也感到噁心。啊啊,我难道还企盼着什么吗?难道从那个转角,我希望看到解子扬探出头来,对我说,嗨,吴邪,你终于来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是这么清楚,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来巴黎?
解子扬死了,解子扬的父母也都死了,自己直接或间接的见证了他们的死亡,不是吗?甚至,自己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不是吗?
──而应该要宽容的,那些活着的人们,包括了你自己在内,吴邪。
是啊,闷油瓶,我知道啊。但是就连你,也离开我了,不是吗?你所说的我都知道,我也都认同,只是,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噁心消失了,晕眩也不再,只是眼睛酸涩的异常。
我好难过,因为,那个原本要跟我一起来巴黎的那个人,他……
我的眼角突然闪过一抹明艳的顏色,在意识到之前,我已然伸出手。
那是穿着美丽碎花长裙的女子,披着时髦的短风衣,带了一顶白色的宽边帽,围着好看的毛围巾,是位典型的巴黎女郎。在我正好经过的大楼外,地砖是磨光打亮的石块,旁边装饰性质的小花圃里,自动洒水器正在运作,水喷溅到光滑的地砖上,很难行走。这位女子踩着闪亮的黑色高跟马靴,一个不小心,就滑倒了。要不是我即时伸手拉她一把,她很可能直接四肢着地的扑倒在地上。
女子握紧我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来,揉着扭伤的脚踝,低声用法语咒骂了几句。
「……你没事吧?」我用法语轻声问道。
「还好,不过很痛……嘶──」她一直低着头,浅色的帽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能想像她现在一定痛苦的扭曲着脸。
「需要我叫救护车吗?」我有点担心,我一直觉得高跟的鞋子是一种害人不浅的东西。
「不用,谢谢……啊啊,这该死的鞋子……」
她又揉了揉脚踝,我扶着她,陪她试走了几步,嗯,还能走,好像还行,应该没什么事。
她缓缓抬起头,似乎想对我说些道谢的话。我这才发现她也是亚洲脸孔,然而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我的,盈盈的笑意突然变成慑人的锐利,不过说是锐利似乎不大正确,应该说是惊愕……
「吴邪?」
我怔了,在异乡听见陌生人讲出自己的母语,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更玄的是,那人说出来的居然还是我的名字!
「吴邪?吴邪学长?」
女子的惊愕转成惊喜,紧紧握住我扶着她的右手,她灿烂的微笑,整个脸亮了起来:「好久不见,吴邪学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云、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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