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无形的悲剧闭环,这闭环中的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总有人想争个高低对错,可却没想明白,人在自己的立场上,永远是占理的。
从没有谁辜负谁。
人总是扯着扯着,就扯不清了;疼着疼着,就不疼了。
我不疼了。我再也不会疼了。
仿佛陷入一场酣长的梦境,意识逐渐模糊,肉身的病痛在沉眠中消逝,随即堕入永恒的光怪陆离。
于迷离间,我见到了许多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从我的记忆深处中走来,就像是于路间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大雾,我看不清路,好像走了很久,最后独自一人立于水杉林间。
杉树生长于绿水之上;棕青色皮木疏散林立,根部埋于泥潭之底,往上往下,我看见铺天的石绿——我曾妄图追寻一场春光。
后来发现,何处是春光?
从没有春光。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天,只是没想到我会醒。
人是涣散的,眼前一片盲白,眼睛似乎糊了层雾,什么也看不清;半晌才恢复嗅觉,隐约分辨出消毒水的味道;全身都是麻的,我一度感受不到我的躯体,许久后才动了动手指,手腕被纱布裹实,一阵难言得如同电触似的刺痒延伸而上到臂中。
我缓慢地转头,右边有光,似乎还有个人影。眼睛睁闭许多次,直到终于适应光源——那是一扇窗。
窗户之下是个安静的男人。
一身黑,身量板正,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逆光而坐;发尾稍稍遮住眼眉,眼睛狭长没有完全睁开,皮肤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满身的草木烟灰味。
他将左手抬起,像是沾了灰似地搓了搓指头,察觉到我醒来时才将眼睁开,看了我一会,淡淡地笑问:“罗缚,听说你寻死?”
回应他的是我长久的沉默。
我的父亲,罗拾。
在母亲死后的第叁周,我终于见到他。他还是这么冷清,没有一点人情,丝毫不在乎妻子的死活,面对自杀未遂的女儿只会饶有兴致的兴师问罪。
我终于看清他的眼,那稍稍上挑的瑞凤眼,眼尾是些许难以察觉的艳气;堂而皇之的昭示着他与情人的爱欲。
我将头拧过去,他却站起身,走到我床边,俯身下来将我额前的碎发挑开。他仍笑得很淡,顶着一张与我五分相似的脸,在我耳边柔声问起: “你知道我在你母亲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吗?”
“一个针孔摄像头。”
“罗缚,”他的手顺着我的脸侧划下,最后死死掐紧我的下巴,“你想不想解释一下?”
万籁俱寂,光照之处,晒死了一片阴沟里的虫。人如蛆似的活着,在这个丑恶苦难的世界里艰难爬行。我曾恨过很多人,可他们仍活得很好——我于他们的恨,就像是败者的笑话。
所以恨有什么用呢?
弱才是原罪。
我长长地看了罗拾一眼,张了张嘴,喉咙咽了又咽,却几乎发不出一点声响。
“罗拾。”我朝他念,近乎无声地开口,“你怎么不去死。”
他却像是听了件什么有趣的事儿,将手松开,闷哼一声几乎笑了出来;回望我很久后才低声沉吟:“罗缚,你真的很像我。”
我将眼睛闭上,宛如一具死尸。
“怎么办,你这么恨我,却这么像我。”
罗拾顿了顿,站起身挺直腰背,上下舒展了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猝然一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你真是一把,比我想象中还好用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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