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谕这么想着,将正在看的这一份放在了一旁,和前几份相比,这份倒更加言之有物,要没有更突出的,这份可为魁首。
手伸向了最后一份,翻开一看,不由眼前一亮。
眼前的文章洋洋洒洒,论点清晰,表述明确,以“圣人直折其非焉”开篇破题,对“媚奥不如媚灶”说法,以“其然乎,其不然乎,当必有以辨之者,何贾乃以所谓诘夫子哉?”亮出自身立场,毅然以“辩之者”自居,通过说理既抨击了王孙贾的要害,又巧妙的为孔子进行了辩护,最后以“其在王孙贾,阳为圣贤蛊其惑,阴为权门树其私,而在夫子,显为一己存直道,隐为万世正依归。”结尾,既合乎儒家之义理,又力道十足,言之有理,言之有据,十足的酣畅淋漓。
爱才心起,教谕顾不得其他,首先将这人的五言六韵诗翻了出来。
只见纸上写着: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好!好!好!”教谕连说了三声好,连茶杯都忘了放下,走到广场将人都召集了过来。
王恒、程通和周举人站在第一排,五位考生在第二排,更远之处便是看热闹的人了。
很多人午间连家都没回,就等着这新鲜的结果。
“汝等文章,我均已阅,实是文采飞扬。”教谕捋着胡须,肃容说道。
听教谕言,几位考生极为得意,尽量崩住神色等待最后的结果。
得意、期待、紧张,重重神情混合,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扭曲。
谢愈仍然沉静垂眸,不悲不喜,让教谕也不得高看一眼。
“结果已经出来,我手中之卷堪为魁首,现撕开糊名,公之于众。”
此话一出,连王恒和周举人都不由将视线投了过去,程通更是手往前伸,恨不得自己上手。
教谕取出小刀,轻轻将糊名纸裁开。
金陵谢愈几个字赫然入目。
“此次魁首,为金陵谢愈。”教谕举着考卷高声宣布。
一声又一声,传入众人耳朵。
“魁首是金陵谢愈。”
“谢愈是谁?”
“那个十岁的稚童夺魁了。”
“赵澈怎么会输。”
“我赌赢了。”
成绩一宣布,如同水溅入油锅,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林娘子也听见了,欢喜地快昏了过去,从人群中挤着往前走,韩薇娘叫都叫不住。
沈意赶忙说道:“阿娘,我去照顾干娘。”
见韩薇娘点头后,忙跑上去扶着林娘子往谢愈那儿走去。
至于其他,周举人清癯的脸上难得露出喜色,王恒沉着脸陷入思索,而程通,程通忍不住地惊呼:“怎么可能?”
“程院长有何质疑不妨直说。”教谕不悦地看了过去。
“这,我自是没有质疑。”程通胖乎乎的身体弯成一团,像一个大大的四喜丸子,谄媚地笑着:“鄙人只是惊讶这谢愈年岁尚幼,却能为魁首。”
教谕脸色缓和,对着诸人说道:“谢家郎君何在。
谢愈跨步向前:“学生谢愈,拜见教谕大人。”
见眼前小儿年岁尚小,但眼神清明,文章更是有理有据、慷慨激昂,尽显少年意气,教谕点头赞道:“文如其人,谢家郎君前途不可限量。”
听了教谕的夸赞,谢愈镇定地行礼道谢,而不远处的林娘子,早已泪流满面:
郎君,你听见了么,教谕大人说我们愈哥儿前途不可限量,我也没有辜负你的嘱托了。
教谕再对众人勉励几句,便率先离开,王恒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跟着离去,只剩程通带着蔫头耷脑的学子收拾着东西。
“且慢。”正当程通等人要走的时候,谢愈和沈意同时说道。
“还有何指教?”程通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赵兄,得意楼。”谢愈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赵澈闻言望去,只见谢愈淡淡地看着自己,而沈意正狡黠地眨着眼睛。
一时间脸上便如同打翻了调料盘,红的青的黑的绿的混在一团,神色变了又变,还是咬牙,在程通纳闷的眼神中走到周举人面前,深鞠一躬道:“周夫子,是学生孟浪了。”
周举人不发一言,得意楼的插曲,沈意早已悉数告知,他对这种狂妄的年轻人,属实没有好感。
赵澈接着说道:“是我夜郎自大、坐井观天,见识浅薄,不由口出狂言,实在对不住您,请您原谅。”
周举人这才笑着说道:“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事,愿你有一日里能衬得上这份心气。”
“谢周夫子谅解。”
赵澈一时间好像被人生生在脸上抽了一个耳光,一阵阵热意涌上心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愈一眼,才狼狈地离开。
周举人这才将视线转向了谢愈,罕见温和地道:“愈哥儿这些日子累狠了,今日里家去好好歇着,表现不出,没有坠了我周家私塾的名声。”
谢愈脸上终于出现动容神色,躬身答道:“弟子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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