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夜时不过凌晨四点,冬日里这个时段尚看不到破晓的光晕,从客厅的窗边望下去,世界仍是混沌的一片,万家灯火尽消磨,彷佛只他们这个小小的窝里存有温暖和光亮。
方知悠又抵着玻璃停了片刻,直至感到手臂上竖起一层绒毛才默默地摁熄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她慢慢地等眼睛适应黑暗,身上的暖意却也留不住似的散去,绸质睡袍生生地冷却,滑腻得如同蝮蛇的尖吻。可又不好说自己是凉夜里被涉猎的鸟雀,那松松的绸料倒像是她新褪去的一层皮,里面裹着的身子冰冷柔弱,未尝不似那冷血动物一样潜藏着狠毒和阴戾。
她轻手轻脚地摸上床,尽量不弄出声响,但知远还是若有所感地翻了翻身,手臂垂向身侧,像是梦中无意识般向旁边探了探,没触碰到什么,呼吸间动作幅度反而变大,她赶忙悄悄地靠过去,睡梦中的知远轻轻地揽住了她,得了抚慰般平静下来。
她感受着弟弟身体传来的暖意,很快她就会和他回到同一个温度,就像他们命定的牵绊一样,她坚持着不肯放弃的,在早应分开的节点之后痛苦挣扎着延续至今的——或许现今这痛苦包裹于蜜意和深情之中了——他们还是共享着一床遮盖、一个气味。
她该为之欢欣鼓舞的,知远终于完完本本地接受了他们之间的悖德关系。他已经不会在人前纠正他不是她男朋友而只是弟弟了——就像当初和母亲表舅一起出门时她不再纠正那不是她爸爸而是舅舅一样。她对这种偷来的幸福感甘之如饴,可她猜想事情未必就如白日里她表现出或是她尝试表现出的那样,她知道她始终有种无法言说的哀痛和悲戚。
她闭上眼把自己埋在知远怀里,默默地让这只在暗处滋生却在亮光里也消弭不去的隐痛随即将逝去的夜晚散去。几番尝试最终都告失败,或许是血液的问题,她想,皮囊之下污秽的血液让她病入膏肓,她把知远的血液也染脏了,她的血液和他的血液,到底最后还是一样。
她回想起他对镜子的病态的执迷,就好像他们双胞胎的身份还不够,非要牢牢地刻印着彼此的容貌才更知味。可她猜自己绝没有立场去嘲弄他的,她某次似乎听到他在她身后喃喃,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但她本身也总是无法厘清的。他们已经无所保留地在一起了,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开诚布公地谈性事——当然更关键的是背后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话语总是压在舌面下,含含糊糊的。非要从中剥出囊瘤来,是要将两个人都刺得遍体鳞伤的。
她自小就喜欢虐恋的那种自我伤害的崇高感,奋不顾身的、背弃世俗、众人阻挠的爱。现在有她一份了。苦尽甘来只是形容,她得了爱意的确证,过程的酸涩也可以做消遣的,只是不当如今夜这般胀痛。兴许也怪她昨天夜里太纵情,受些磨难,倒也是活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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