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内传来女孩的叫喊。听得出,她慌了,原本软糯的声彻底变调,像猫尾被车轮碾住,又痛又尖锐。
叶世文皱了皱眉。
他只觉得烦。约好冯敬棠后日见面,心里还在打着台词草稿,要如何谦虚谨慎,又不着痕迹地哄这位便宜老豆开心。
上一次去曹胜炎家泼完红油,他已经跟杜元暗示,叁年前就说过不做了。
“元哥,契爷都下了江湖令叫我离开洪安,你还让我去截个学生妹?”
“她老豆突然玩失踪,秦仁青担心他要去举报,拿他老婆孩子威胁他而已。”
“如果有心要走,他肯定带妻儿一起走。”
杜元笑,“世文,不想做的话,我可以去跟大伯讲,原本也是他安排你帮忙。”
“哪有不愿意,我多嘴发表一下意见罢了。”
叶世文越想越烦,开口道,“停手吧。”
徐智强叫停了那群人。
程真跪坐肮脏地面,校服满是抓痕灰痕,显然在泥尘里滚过一圈。她的指甲很痛,肩膀腰后也很痛,连眼角都哭得发痛。
几个人的脸与手臂被程真抓破。
这群狼狈的人突然像面圣一样,纷纷让开一条窄道。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影子被斜阳热融,拉得很长,歪扭地铺在程真身上。
她没有抬头。
叶世文瞄了眼地上这个打架不要命的肥妹。校裙下一条白色蕾丝打底短裤,兜紧满身白肉,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书包,拉开拉链,翻出一袋现金与证件。最内层夹着一本唱诗班的曲谱,封面整洁,上面写着【曹思辰】叁个字。
人没截错。
但曹胜炎女儿这般硬气,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徐智强低头问,“死肥妹,拿这么多钱,打算逃去哪里?”
程真喉咙嘶哑,咬紧牙关反问,“关你,你……咩事!”
她想学烂仔讲粗口,那个字眼涌到嘴边,竟慌慌张张吞回肚里。这一停顿,徐智强听出了富家女企图扮流氓的滑稽,忍不住笑,“想、想、想学人爆粗口啊?”
这一下,人人都笑了。
叶世文却冷着脸,“你爸在哪里?”
“不知道。”
“不讲?”叶世文直接掏出那迭现金,“钱不要了?”
程真抬起头,满脸灰尘与湿泪,大声叫着,“给回我!这些钱是我和我妈咪救命用的!”
叶世文手上动作一顿,“你骗谁?你家里的钱多到冬天可以拿来点火取暖。”
“曹胜炎拿走我妈咪所有钱,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那时的程真只有十五岁,再倔强,也根本忍不住哭。哇地一声,泪水在脸颊糊出两条灰色痕迹,抽噎着哀求,“求求你给回我,我们很需要这一笔钱。我还要带走我妹,求求你给回我吧,你们要钱去问曹胜炎拿……”
叶世文翻了翻证件,竟发现林媛的身份证,看来她是真的想走。
“我再问你一次,你爸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跟你们讲!”程真摇头落泪,“他不配做我爸,我恨不得他死!”
“现在脱离父女关系会不会太迟了?不如打她一顿。”徐智强提议,“这种有钱女,不吃苦不会讲的。”
有人附议,“是咯,她刚刚打到我好痛啊!”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会【擒拿手】,你看,抓到我快爆血管了!”
程真手心攥成拳头。
叶世文瞥见她这个很轻微的动作,视线停在她骨节与膝盖几处破皮流血的地方。肤白又稚气的年纪,伤口沾了尘,血色染得浓稠,她却一声痛都没叫。
她不要命,要书包。
十五岁,能懂什么?妄图带自己母亲与妹妹远走高飞,她以为靠一个书包的钱就可以做到。
真蠢。
叶世文不知为何起了这份恻隐之心。再细看她的伤口,青紫肿淤,越看越碍眼,他烦躁地把书包抛到程真膝边,“滚。”
程真一怔。
“文……”徐智强想开口,被叶世文回视一眼,收了声。
“还不滚?”
程真忍不住抽噎起来,死里逃生的仓皇遍布全身,她连心脏都在发颤。抱紧书包摇晃着站起,程真忍痛往巷外拔腿狂奔。
直到浸在橘黄斜阳暖光之中,她脚步一转,含泪眼角掠过巷内那群人的黑影。
她被耽误了时间,那天下午,走不成。
曹胜炎比她先到家,也没说自己失踪一下午的原因,甚至盲了心,无视程真双手双腿的打斗痕迹。林媛心疼得落泪,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真只是摇头,“妈咪,我们明日走。”
等不到明日天亮,等来了一场大火。那晚的曹胜炎分外体贴,知道妻子因二次生育患上高血压,每晚都要服药,给她斟了许多兑下安眠药的水。
林媛根本醒不来。
原来万难之后,还有万难,逃出一次生天,还有无数条死路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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