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扶了扶额,无力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我打不过薛琅, 既无法用绳索缠住他, 也做不到用石头吸住他……否则当初这些法子你为何不用, 却转头要来掳我?”
这已是薛琅留给嘉柔“坦白”时间的最后一日。
外头暮色四合,过了这一夜,嘉柔便要去面对薛琅。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日要与虎谋皮,把将自己从重重谎言中揪出来的大事,落在这最可恨的公主身上。
然在整个龟兹,除了赵勇一家与舅父之外,唯一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便是这位跋扈的公主。
只是看着眼前密密的各式擒郎神器,她觉着她又寻错了人。
薛琅不是舅父,她也不是七公主。
公主闻言,面上难得多了几分讪讪,回首便捧起一个陶罐,“打不过没关系,可以用此物——迷仙粉。你同薛将军相熟,先近了他身,趁他不备一把粉撒下去,他便失了神志。而你提前用过解药,根本迷不倒你。接着你便骑上本公主的汗血宝马,一跃三千里,待他醒过来,你便用本公主那把斩仙刀指着你自己的脑袋,威胁他:‘还敢同本姑娘计较,我斩了我自己!’”
嘉柔断然摇头,“不成,我做不到。”
七公主不由奇怪,“本公主去长安那年,你不是得了个‘长安第一女纨绔’的名头?你堂堂纨绔,竟不敢下迷药?”
“我同你不是一个路子,”嘉柔道,“我这纨绔,从不强人所难。”
七公主嗤笑一声,“你这不能,那不能,你还当什么纨绔。”
嘉柔不禁愤愤,“若非你苦苦相逼,我又怎能同薛琅断袖?我若不同他断袖,纵是我扮作男人招摇过市,也与他无关,他纵是知晓真相,又能耐我何?”
七公主当即哼了一声,“若非三年前薛琅回京献俘,你闹出来的那乱子使我受了伤,我又怎会同你舅父相识?又怎会因你同他面有相似而寻上你?这因是你造出来,其果自也要你承受。”
“一派胡言!”
“你才狡辩!”
二人互相生了一阵气,终究七公主爱郎心切,先下了矮桩,“我还有一个法子,色!诱!”
嘉柔抬眼。
七公主将理由一条条举出来:“他中意你,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他中意你,他就不能真的怪责你。”
“可是,他中意的是男人的我。一旦知道我是女人,怕是一刀要砍死我。”
“非也非也,”公主越想越觉着这主意可行,“你不是想先坦白你乃女子之身?你便扮作女子,打扮的千娇百媚、举世无双,往他面前一站。莫说他中意男子,便是他中意一块石头,也叫他石头开花,枯井生波!”
“这能成吗?”
“怎地不成?莫忘记,薛将军曾经多么痛恨断袖,可见他最初并非一介断袖。曾经你的魅力令他走了弯路,如今你再将他引到正道上来。他匍一瞧见你的花容月貌,立时被震惊,在加上本就对你心有爱慕,自是当场要将你恣意爱怜,还怎舍得怪责你!”
嘉柔面上一热,回嘴道:“什么恣意,我才不是你们龟兹人。”
七公主知她已心动,当即道:“看来,是本公主殿中的多才宫婢们施展手艺的时候了。”
“等等,”她忙道,“话先说到前头,我只劝舅父治腿疾,至于他同你的姻缘,我才不插手。”
“成交。”
“还有,夜里不许逼迫我舅父。”
“成交。”
“还有,你下头的人要可靠,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成交。”
“还有,你那汗血宝马,要借我骑三天。”
“成交。”
“还有……”
“还有什么?”
“你可能同白三郎的心上人巴尔佳当手帕交?”
“成!交!!”
-
夜色渐深,整个宫中都已陷入了沉睡,唯有公主殿中的灯烛还亮如白昼。
潘夫子摇身一变成了女郎,大活人就在公主的殿中,这天大的新鲜事不可对外张扬,公主殿的宫婢自己个儿兴奋着,纷纷投入到这一场“假男人变美娇娘”的大戏中来。
沐浴的花瓣,增媚的胭脂,装点的首饰,华丽的衣衫……七公主私库中的宝贝,如流水一般送进殿中,由公主最最得力的大宫婢一一搭配,选出最好看的几套,再经由见多识广的七公主的亲自掌眼,最后扮上崔嘉柔的身。
一直到清晨时分,第一缕日头越过高高宫墙,穿过斑斓树枝,透过大殿的窗纸,将代表光明磊落的光斑照在嘉柔面上时,七公主终于长吁一口气,“成了。”
周遭静的没有一点响动,所有人怔怔望着胡床上的女郎,生恐这是镜花水月,有一点声音便会将这绝世美人惊扰消失。
一直到七公主发话,一位宫婢方含笑上前轻轻唤醒嘉柔:“潘……潘夫子,该醒了。”
经历了最初的忐忑、中间的麻木、后头的疲乏,始作俑者崔嘉柔过早地睡了过去,只还端坐在胡床上,任由宫婢们在她的身上施展仙法。
她在宫婢温柔的唤声中睁开了朦胧睡眼,眼皮轻抬,纤长眼睫轻抖,眸光便落在了对面巨大的铜镜上。
那是一个十分魅惑的女郎。
梳着俏皮的灵蛇髻,髻上盘着数串红玛瑙而成的孔雀流苏簪;面上晕染淡红桃花妆,眉心石榴花形朱红花钿,同眉尾那颗芝麻粒大小的红色小痣交相呼应,凸显的少女娇憨又烂漫。
少女一袭红绫金线高腰束裙曳地三尺,裙幅熠熠如晨朝之霞流光惊梦。一对雪脯半袒于外,牵绊着深深浅浅的烛光。
嘉柔怔怔望着镜中的女郎,似曾相识,又似许久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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