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夜中睡眠难安之人,除了一个李剑,又多了一个嘉柔。
她一时后悔未能及时答应薛琅的提议,由那雀离大寺的戒荤和尚试一试舅父的腿疾,万一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意外之喜了。
一时又想着她同七公主的恩怨,如今竟将外祖父的寻亲要事夹杂其中。此事说不得便要以她向七公主做小伏低来收尾,用她的脸面来换取同一诚画僧的会晤。
想得最多的,却是薛琅临去之前的一句“遇上了一个人。”
是什么人,答案呼之欲出。
他中意的是她,可前提是以为她是男子。
如知道她是女子,他怕是要将她斩成七八段,方能泄他的心头之恨。
他下回再来,要她如何面对他?
她怀着几分期待与抗拒等待了几日,薛琅却再未出现,一直过了十几日,龟兹下了第一场雪时,王怀安方冒着大雪前来送信,“今夜宫中有一场宴请,将军需潘夫子相陪。”
与这话一同送来的,还有整套的冬袍与披风,冬袍乃玄色,披风却红得似火。嘉柔胆战心惊穿上去,不免要问一句:“薛将军,是否也是同样的一身?”
王怀安却笑道:“你见了自会知晓。”
她极少穿玄色,衬得一张玉面越发惹眼,火红披风在侧,又多了几分明媚的英气。
安四郎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冷着脸道:“夜里早回。”
她心想,早回是不可能了。
一来是晚宴,按照此前的经验,不到子时不结束。
二来她怕是要趁机去寻一寻七公主。到了公主的地盘,那位女纨绔不趁机耗时耗力地将她折辱一番,都对不起公主的身份。
三来……罢了,先不去想薛琅。总归他过去守着分寸,并没有做出何种唐突之事。以她对他人品的了解,今夜也不会。她还要同他好生说话,将那戒荤的医术再打听打听。
她叮嘱仆从好生伺候安四郎,便怀着一腔壮士断腕的悲壮上了马车,在掌灯时分终于进了城门。
几乎于此同时,又有另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在众多仆从的相护下出了城。
马车里一身绯红的女子掀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方冷笑一声,垂下车帘,只高声往外送话:“快些。”
车辕上的马夫几声响鞭抽下,马儿一声嘶鸣,如利箭一般冲进了风号雪舞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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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刻的白家庄子已是一片寂静。
鹅毛般的雪片不停歇飞舞,安四郎沐浴过,坐在桌案前捧着一卷书随意翻了几页,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须臾便有仆从在外敲门:“左家郎君,外头有人求见。”
玄青将门拉开一道缝,冷风立时刮进来,吹得人打了个哆嗦。他忙拉紧了衣襟,问道:“是何人?这般晚了。”
“是七公主。”仆从战战兢兢道,“公主言,她有话要同潘夫子言,若潘夫子不在,便请出去个能拿主意的……”
安四郎放下书卷,同玄青道:“替我穿戴,我去看看。”
玄青忙道:“五……潘安离去前曾叮嘱,夜间不可外出。”
“她的仇人打上门来,难道我这个当……当长辈的,还不能去问问?”他低叱道。
玄青只得替他穿暖和,将他抱上胡床,再要往他身前裹一床被褥,却被他一把推开,冷着脸道:“推我出去。”
房门大开,寒风呼啸而至。
仆从手持油纸伞遮着头上雪片,在侧带路,“七公主不愿意进来,只在外等候。”
四轮胡床便静静碾上平整雪地,将车轮的痕迹往庄门外延伸。
风吹得檐下气死风灯翻腾不歇,一道绯色的绰约身影负手而立,不惧风雪。
待他近了,七公主方骄傲地仰着头,迈着方步上前,绕着他的胡床转了一圈,眸光却一刻不离他的脸。
待在他面前重新站定,她方敲了敲他的腿,“果然有腿疾?”
安四郎冷冰冰道:“贵主有何见教?”
她迎着冷风哈哈一笑,“实在太好了,本公主最中意的,便是你这双腿。”
他心下一疑,却听她一声高喝:“上!”
一声之下,周遭黑暗中忽然涌上二十几个黑影。
那玄青武艺了得,却还未施展,但见公主忽然捂鼻扬手,一团烟尘陡然袭来。玄青心中大呼不妙,只推着安四郎行了两步,双脚一软,主仆二人就此昏死过去。
“带走!”
七公主一身高喊,也不进马车,只翻身上马,待仆从将安四郎抬进马车里,方一夹马腹,当先带着众人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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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夜宴行到酣处,嘉柔不胜酒力,借着去外头透口气的借口在宫婢的带领下离了宫宴,待到了无人处方借机相问:“七公主今日怎地未曾前来?我有些话想同贵主说上几句,可能带我前去?”
那宫婢却道:“不巧得很,傍晚时公主已离宫,不知去了何处呢。”
“夜里不归?”
“这便不知了,公主的行踪,自不会告知我等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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