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油壶,取出巾帕慢慢擦拭着指尖,几息后方问道:“那潘安因何前来?
白大郎当即道:“与你无干。你上回四处散播他同薛都护定亲之事,已惹得大都护雷霆大怒。你再生事,怕真要受大盛刑罚。届时王上再心疼你,也少不得要看着你挨板子了。”
七公主不愿听这些,又重复问道:“潘安,因何来此?你不说,我便问到她面前去。”
白大郎见她面上虽带着笑,眸中却极其认真,半分不像玩笑之言,只得道:“他们前来要寻‘一诚’问话。”
见她面露一点不解,便解释道:“此前潘安接生双驴,庙中曾差一诚为潘安画像。上月那画便已绘于佛壁,我数次相邀潘安前来观赏,他皆不愿。今次倒是得兴前来,据他言却是寻一诚请教画技。”
七公主冷笑了一声,道:“你去同她说,一诚被派去王宫为我画像,她想见一诚,便前去寻我。”
“这怎能成?”白大郎当即否决,“你听为兄一言,那潘安如今同薛都护感情甚笃,他身边又有个江湖高手,已不是你能得到的男子,不如罢手吧。这天下的男子多如牛毛,你皆可选,又何必在潘安这根绳上吊死。况且,我已应下潘安,要带一诚前去,如今让我如何改口?”
七公主哈哈一笑,“阿兄你多虑了,我并非为了潘安,如若诓你,便让长生天降下大祸于我……”
“胡说!”白大郎当即喝停,双手合十于各佛祖面前急念几句佛经,方叱道,“佛祖面前怎可戏言。”
七公主便道:“总之,你按我说的去做。放心,绝不会牵连你这窟寺。”
白大郎同她僵持半晌,知晓若他不去,她也有旁的法子。
一旦她出手,不知又要带出什么风波来。
他怒瞪她一眼,“我迟早要陪你上绝路!”
无可奈何进了后院寮舍,同尚在寮舍中用饭的潘安几人道:“那一诚不在寺中,前几日被接进宫中给伽蓝公主画像,不知何时才回来。潘夫子若想见他,只有进宫寻七妹,或许能瞧见一诚。”
“怎会这般?”嘉柔站起身,“方才不是说一诚还在寺中?佛寺怎可出尔反尔?”
白大郎心中叹一口气,默念一声佛号,方道:“我本以为他确然在寺中,方才差人去寻,方知前几日进宫的几位画僧里便有他。我知你不愿见七妹,你再等一等,最快一两个月,待一诚归来,我便亲自将他送到你面前。”
嘉柔苦恼地摆摆手。
一两个月,那时她说不定都回长安了。
可让她主动去寻七公主,她才不去。
她又不是傻子。
待白大郎离去,她方同安四郎道:“此回寻亲一事怕是要扑个空。”
安四郎已知晓她同伽蓝公主之间的恩怨,也叹口气:“缘分不可强求,唯怕父亲大人心中有憾。”
既寻一诚不得,几人便早早歇息,第二日一早起身用过斋饭,嘉柔又前去将她接生的双驴瞧过,便早早赶路。
白大郎依然站在门外相送:“待一诚归来,我必亲自陪他回庄子……”
半空的廊庑窗柱边,七公主盯着马车旁那四轮胡床上的郎君,看着他的仆从将单薄的他抱进车厢,再将胡床搬进去。
一声响鞭下,驴、马与马车齐齐离去。
风吹得凛冽,一片车帘挂在厢外久久不下,里头的郎君受到风的召唤,转首往外看过来。
七公主缓缓步出窗柱,对着那车厢里的郎君招一招手,含笑喃喃道:“竟然撞到了本公主手里,我便留不得你了。”
—
回到庄子时已过了晌午。
偏院里鸦雀无声,嘉柔刚刚露头,婢女便上前,低声道:“薛都护来了。”
嘉柔心下一惊,但听“吱呀”一声,原属于李剑的房门被从里拉开,薛琅从里出来,面上挂着一抹淡笑:“回来了?”
瞟向安四郎的眼神却越发冷冽。
“啊?对对对,”她忙应下,回首又看婢女,刻意大声质问道:“糊涂,怎地能让堂堂将军在李剑的房中歇着,可给将军上膳上茶了?”
婢女忙道:“婢子惶恐,只上了酪浆,未曾上膳。”
嘉柔便板着脸,“已是用饭时,怎敢这般冷落将军。还不快去将炙羊肉、炙猪腿、蒸鹅肉、鲜鱼鲙、肉脯肉腊、菜酢菜菹、炊饼古楼子、扁食毕罗通通端上来。还有亲王前日送来的蒲桃酒,需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盛上方显得隆重。”
她一叠声交代下去,面前的薛琅唇边终于浮上一抹笑意,“倒也用不着花样这般多,我不挑食的。”
“将军不挑食那是将军的事,我若未尽力却是我之事,”她上前推开她的房门,摆出个请的姿势,也不知为何便下意识道:“只你我二人,不饱不归,旁的什么四郎五郎无此殊荣。”
薛琅便上前含笑抚一抚他的发顶,回首却往尚在院中的安四郎冷冷瞥去一眼,方一脚迈了进去。
嘉柔随后而入,掩门之前悄悄同她舅父抬手作揖求饶命,这才掩了房门。
这一餐的饭食如她所令那般丰盛,薛琅用得缓而快,看不出对哪道菜有格外的好恶。
而她却颇有些食不下咽。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自己像是一个多情的浪子,手段却不怎么娴熟,周旋在两个女子之间,将自己忙得满头大汗,完全失去了情爱的快活。
明明不是这般关系,却要遭受这般折磨。
薛琅见她胃口不佳,便停了筷,取出巾帕擦拭了唇角,低声问:“怎地了?”
她忙打起精神道:“将军今日前来相寻,是为了……”
“无甚要事,便不能来寻你?”
“我并非此意,”她讪笑道,“将军日理万机,怎好在我身上浪费宝贵光阴……”
他淡淡道:“本将军的时光,本将军甘愿浪费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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