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咬住了唇,低声道:“如若日后,日后我让你生了大气,你可否,看在我的这些功劳上,莫同我置气?”
他不由一笑,“我且问问,你犯了什么错,担心我会生你气?”
“没有啊,”她当即否认,只道,“你知我生性冒失,行事不够稳妥,说不定哪日一时冲动便会做下错事。我旁的皆不怕,唯怕你生我气。”
他心中重重一震,一时不能言语。
铜瓢中的水咕咚咕咚已烧开,氤氲冒着白雾。她就在白雾的另一边,似镜花水月,一触便无。
他下意识便前倾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只一握却又松开,无缘无故道:“你既然中意赵大娘子,为何不向赵公提亲?他视你为子侄,若你开口,绝不会反对。”
“我……”她怔愣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他怕是瞧见了傍晚时她抱着赵卿儿的一幕,对她生了误会。
她忙道:“我虽然喜欢赵阿姐,只是将她视作亲姐,并非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我晌午时心绪难平,遇见温柔如长姐的赵阿姐,一时忘了形,只当还是孩童之时无所顾忌。”
她将话说罢,他只淡淡点头,心下却无端端又似轻松了许多,“所以,你因何心绪难平?赵公如何惹你生了大气?”
她便抿了嘴,往沸水中又舀了半瓢凉水,方幽幽叹了口气,只道:“你说,‘情’之一字,究竟是何意?一个人在世人面前明明重情重义,可为何在私情上却三心两意、翻脸无情?这样的人,可值得世人爱戴与尊敬?”
他忖着她说的便该是赵勇了,只不知赵勇于私情上犯了什么错,为何烦恼的不是赵夫人,却成了“他”。
她却又续道:“你可还记得我二人曾于夜间跟随了一对有情人?”
他点了点头,“同他们,学了学心得。”
“短短两个月,那男子身畔的女郎已换了人,男子与新的情人情烈似火,十分恩爱。怎会如此?”
她双手支着面颊,满脸的怅惘,他低声道:“世间人形形色色,有薄幸人,自有深情人。深情人,你未留心罢了。”
她便问他:“他们有违诚信,可对?”
他点一点头:“是。”
她便似有所释怀,又强调道:“我定不会。”
他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意,将茶粉递给她:“水沸了,点茶吧。”
她看他用竹具搅动着锅中的沸水,便将茶粉往水泡上撒下。
水意略压,很快又重新沸腾,待过了三沸,她方隔着一块巾帕端起铜瓢,往茶钵中注入沸茶。
她端着铜瓢的手轻轻晃动,浮在清亮汤面上的茶沫也渐渐显出一个形状来。
她将那一盏双手呈给他,面上略有些讪讪:“我画技不精,本想点出一只带着双翅的飞狼来,现下看起来却像是飞犬。你将就着饮,待我练熟后,下次再点给你。”
他垂首去瞧,果然认出茶面的浮沫呈现的是一只展翅的灵兽。小小茶面能画出这般复杂图样,实为难得。他瞧着那狼栩栩如生,哪里是一只犬。
他看着她一笑,端起案上余下茶汤,往另一只碗上点出一柄宝剑。
“此乃尚方宝剑,凭此剑,你可令我行任何事。不生你气,全不在话下。”
她终于粲然一笑,也端起他那碗,“此乃双翅飞狼,祝将军前程似锦,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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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嘉柔就寝于与主将营舍相邻的营房内。
房中尚有药膏的清苦之气,嘉柔躺在榻上,回想了一阵赵勇的龌龊事,又想了一阵七公主。
也不知七公主傍晚时又发的什么颠。
此前无论如何不信她同薛琅断袖情深,傍晚却又声声催着薛琅同她定亲。
伽蓝明明知晓她是女子,只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她就会被龟兹草原上带着羊膻气的吐沫星子淹死。
多么简单。
七公主却又按之不发。
她方才借着点茶之际,虽在薛琅处提前取得了一些筹码,待某一日真的真相大白,她也不怕薛琅砍了她。
可这般被七公主吊着,心中委实惴惴难安。
她翻来覆去,终于有了些困乏。
睡眼朦胧间往外瞟去一眼,仍能瞧见一壁之隔的将军营舍内的烛光透过窗纸打在院中,留下一抹不甚真实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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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嘉柔将将同薛琅用过早食,便有人来传话:“赵家大娘子,求见潘夫子。”
嘉柔不由哼了一声。
赵勇心知他前来寻她,以她的气性必不会见,便派赵姐姐前来。
真真狡猾。
王怀安看她的模样,以为她要婉拒,便上前劝她:“大冷的天,她等在外头,你怎舍得。”
她回首看着他,“哈”地一笑,“我舍不舍得是一回事,可有些人怕是更舍不得。”
她出了营房,一路往外头去,王怀安却趁着送空碗的机会跟出来,一路到了她身侧,只问她:“你对赵姑娘真无花花心思?”
“她怎样,该操心的也是史家人,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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