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便是了。”杨枝笑着拖了椅子过来, 在他身边坐下:“莫非大人觉得属下貌陋无盐,碰不上大人这般心胸开阔的良人?”
“当然不是!”柳轶尘下意识脱口,抬眸撞上她的笑, 似撞入陷阱了一般, 忙转目避开。
“这不得了!”杨枝笑道:“不瞒大人, 属下这些年南北闯荡,名节早已是身外之物。将来能碰上疏洒不计较的良人, 是属下的幸运。纵是碰不上, 也没什么。孑然一身,想去哪便去哪, 自在逍遥, 岂不一样快哉?”
她的声音的轻快, 笑容轻快,连那香囊中的芳草香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柳轶尘始终没有再抬眼,闻她话落良久, 方重重吐出两个字:“定能。”
定能什么, 已无需赘言。
杨枝将他衣袖卷起,素白中衣上赫然一大片血迹。她早间没有看错。
杨枝轻轻替他卷起中衣的袖子,因为血液干涸, 一小片衣衫已与伤口粘在了一起。她只好一点一点将那中衣剪开, 但难免有必须生硬撕开的时候。她抬目看了柳轶尘一眼,柳轶尘面色沉静, 淡淡道:“动手吧, 无妨的。”
他语声温和, 竟有反过来宽慰她的意思。
杨枝仰面望着他, 直直与他目光交汇。柳轶尘躲不开她的眼, 只好迎着她。下一瞬,杨枝手上一动,那最后粘结的一片衣袖被生生从伤口上撕了下来。
已结了痂的伤口登时又有鲜血涌出,杨枝忙拿白纱止住。
从始至终,柳轶尘眉都未皱一下,更不用说出声。但额上却隐约可见点点的细汗,让春日明朗的晨光一照,分外晶莹。
那伤口有寸许长,是短刀生生拉出来的,被血浸透了的肉微微外翻,在那一条白如春笋的手臂上格外扎眼,有一种白玉书生蒙了张阎罗鬼面之感,更添可怖。
杨枝忍不住叹:“大人也太下得去手了,这刀口虽不致命,但若不细心照料,来日少不得要留疤。”
柳轶尘难得笑了:“留疤就留疤,男人还在乎这些?”
杨枝轻笑:“大人这也是腰缠万贯、挥金如土了!”
“此话怎讲?”柳轶尘鲜见露出不解的神情,自哂:“这衙门里谁不知道我是个穷鬼……”
“大人这话要从旁的官员口中说出来,我定觉得他是做作媚上。但大人就……”
是真的穷。
虽然京官俸禄不高,但各处明里暗里的孝敬并不少。不过他嘛,罢了罢了。
杨枝吞下后半句,接着道:“属下不是说真的钱,是拿它打个比方……有钱人家才敢挥霍,穷人家只会精打细算,每一处都小心盘算明白了,才敢花销出去。大人呢……长着这样一张脸,正好比是揣着万贯家财,自然是不在乎这区区手臂上的一道疤,可这要是搁在旁人身上……大人莫非不知这京中男子讲究起相貌来,从来不输女子……”
柳轶尘愣了愣。杨枝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他额间沁出了汗,脸也有些红了:“油腔滑调!”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容貌尚可,当年高中游街,掷果盈车之盛状,他亦是感受过。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有些不一样。
只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杨枝不与他争辩,将药粉收起来,自箱中取出一条白纱,在他伤口处缠了两缠,抬首见到他额上细汗,忍不住再一次问:“大人……痛吗?”
这问话纯是多余,她自己受过不少回伤,便是昨日,才被江令筹踹地吐血,因而更是知道,这样的伤口,岂会不痛。
柳轶尘却再次回:“不痛。”
杨枝不由一笑:“大人原来不止喜欢会作不喜,痛也会说成不痛呢!”
不知是她笑得太过轻松,还是那兰香太过蛊惑,柳轶尘竟鬼使神差回了句:“你既知晓,何必拆穿……本官不要面子的吗?”
杨枝一愣,老道学竟与她插科打诨起来!
笑不自觉绽地更开,眼底蔓生出本能的撒娇:“大人要面子,我便不要么?大人说我丑,我一个女孩家,面子往哪搁?”
柳轶尘眸光落在她的笑靥上,似被刺了一下,当即转开。
良久,“那算本官……错了。”一句似有若无的话才从书案上传来,悄无声息又震天动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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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枝替柳轶尘包扎好,将药箱放回架上,这时却听见廊外传来脚步声。她忙快步出去开了门,恰好迎上来人。
来人是燕归楼的申冬青,看见杨枝,微怔了怔,立刻道:“柳大人在吗?”
“在的,申公随我来。”申冬青无官无职,但他明显是太子门下,杨枝不敢造次,遂以“公”字相称。
引了申冬青进去,柳轶尘问:“你怎么来了?”
申冬青拱手行礼,道:“大人可是抓了陈旺?”
“是。”柳轶尘道:“殿下可有指教?”
申冬青道:“不是殿下差我来的,是此案相关,我有些线索想禀报大人。”话落向杨枝觑了一眼,杨枝欲往外走,柳轶尘道:“无需避讳,杨书吏为本官记录。”
“是。”
杨枝取了笔,在下首坐下。申冬青立刻道:“小人方才在店中远远看见陈旺母亲进了开源当铺,心下好奇,追了过去。”
“他母亲当了什么?”柳轶尘问。
“这个。”申冬青道,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镶玉牡丹纹饰的耳坠,那耳坠纹饰极为繁复,累丝镶嵌,花心缀着一枚珍珠,成色上佳,一望便知是极贵极重之物。
柳轶尘接过耳铛:“倚翠阁出品?”
“小人不懂,但见这纹饰,京中手粗点的匠人想必制不出来。”
柳轶尘敛眉,立刻差人叫了倚翠阁的伙计来问。伙计一见那耳坠,当即道:“这是去年方夫人在小的家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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