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底下跪着的几个宫人情不自禁悄悄看了苏皎皎一眼。
刚听说要被分来的时候,人人都说筠雾馆是个好差事。他们这位新主子生的极美,又是刚得宠的新妃,可谓是前途无量。况且也早听人说过,苏美人一向性子柔弱,不喜与人争锋,入宫三年深居简出,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她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轻声细语,温和近人,叫他们都松了口气,心想主子果真同传闻中一样性子柔软。
但唯独说这一句的时候,分明是轻柔的语气,却无端叫人听出三分寒意,心不由自主被提起来一直到嗓子眼儿里,不敢生出什么外心。
驾驭下人讲究恩威并施,苏皎皎将丑话说到前头,又听这七个宫人依次介绍了自己,这才让鱼滢下发赏赐给她们。
这赏赐还是她初入宫时家里给的,她叫鱼滢好生保管,非不得已绝不动用,为的便是这一刻。
宫里打点上下花销甚大,若无这些,怕是连手下的宫人都会心生怠慢。
筠雾馆还缺一个掌事女官不见内侍省送来,想来是想卖她一个人情,叫她自己挑。
苏皎皎遣散了几个宫人,独留下鱼滢和鱼霭,各自看了她们一眼,温声说着:“如今筠雾馆还缺一个掌事女官。我打算叫鱼滢来做。“
她看着鱼霭,轻声笑着说:“鱼滢的性子一向更稳重些,她替我在宫里来往周旋,这些你也做不来。”
“你就辅助鱼滢,好好在我身边侍奉我,等我再爬的高些,便给你们一人指一个好前程,好不好?”
鱼滢和鱼霭自苏皎皎年幼便一直侍奉在侧,说是主仆,更似姐妹。在这宫里,苏皎皎最信任的也是她们两个。
但鱼滢稳重,鱼霭性子单纯。这宫中心思不纯之人太多,她不得不事事小心打算。
鱼霭小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主了解奴婢,奴婢可做不来。”
她说完欢喜地笑起来:“等小主什么时候迁宫,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奴婢便能日日为小主做您喜欢的点心了,保证您喜欢。“
苏皎皎弯眸笑笑,又同她们说笑了几句,才偏头同鱼滢说着:“把曼夏调到我身前侍奉,其余几人暂且不让她们近身。新人不知根知底的,总得多防着些。宫里的大小事务你现在便去安排,天黑之前安置好。”
等事情都交代完,苏皎皎的精神再次松缓下来。
她忽的想起方才鱼霭说陛下赏赐了东西,还没来得及见,便对鱼霭说道:“去,将陛下的赏赐拿来我瞧瞧。”
鱼蔼立刻欢天喜地的去取来,将手中的托盘举起,喜滋滋地说着:“小主您瞧!内侍省的人说,这是殷州上贡的芙蓉脂和流光锦,便是一年也不得几份。陛下定是十分喜欢小主,这才舍得将这样的好东西赏给您。”
芙蓉脂是殷州上贡的口脂,色泽莹润,娇艳如花,颜色与寻常口脂的颜色皆不相似。
传闻殷州也只有一处山崖之上才会生长制作芙蓉脂的花朵,极为珍贵,费时费力,因而一年也产出不了多少。寻常宫中,也只有得宠的主位妃嫔才能分到。
浮光锦如其名,在日光下会有流光闪烁,珍贵程度自不必多说。
苏皎皎恍然想起昨夜侍寝时,陛下似乎格外喜欢她的唇,便是缠绵时也会偏头与她交吻……
回想这样旖旎的画面总是会让人无法镇定的,她压了思绪,让鱼霭将芙蓉脂收起来放到妆台上去,这才注意到放在托盘角落的瓶子。
鱼霭见小主疑惑,悄声说:“这是玉肌膏,医女叮嘱说,寻常肌肤一日用两次,那处夜间用一次。活血化瘀消肿,也是陛下赏的。”
自今早晨起醒来,苏皎皎的身上没有一刻是不疼的。
陛下要她的时候如猛兽一般餍足,若是每次侍寝都如此大动干戈,这玉肌膏,她怕是得时常备着了。
妙御女初承宠时也曾连寝三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承受得下来。
苏皎皎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说着:“收起来吧。”
她靠在软垫上抿了口茶,从支起的窗外看向筠雾馆的院子里,几个宫人正手脚麻利地洒扫,熙熙攘攘的热闹。明明昨日还是冷清荒凉的厢房,一夜之间便换了副模样,竟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寒香殿
江才人折腾了一夜,清晨才忍着疼勉强入睡。
谁知刚睡醒便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洒扫的声音,又想起昨天苏皎皎的折磨,怒从中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外头的人做什么这么吵!再折腾看本主砍掉你们的手——!
听春瞥了一眼外头,很是不服气地嘟囔着:“主子,不是寒香殿的人吵,是筠雾馆。”
“筠雾馆筠雾馆,又是筠雾馆!”江才人恶狠狠地说着:“她区区一个选侍,无非是看本主现在动弹不得才敢放肆!等本主身子好了,还不打烂她的嘴!”
听春谨慎地看着江才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小声说:“小主,昨夜您在殿中喊叫,没听见凤鸾春恩车的声音。她昨夜已经侍寝了……”
听到苏皎皎侍寝的消息,江才人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扬声重复了一遍:“侍寝?”
她牢牢盯着听春,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她封了什么位份!是少使还是良使?”
江才人说完后像在思考一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苏皎皎这贱人别的没有,父亲却是个大官,陛下封位会考虑家世……以她的家世容貌,封个宝林……才人……也未可知……贱人!贱人!竟想和我同起同坐?!“
听春更不敢直言了,想起苏皎皎如今定然得意,心里便不舒服,把头扭过去,说着:“苏氏封了美人,比您还高一阶。”
“什么?!“江才人惊呼一声,眦目欲裂:”苏氏这个贱人竟封了美人!“
她声音大,听春唯恐招惹祸端,急急忙忙上前说着:“小主,如今苏美人已是您惹不得的了!若是说了什么被她听去,那便是尊卑不分的罪名了,她要是在陛下跟前吹吹风,岂还有您好果子吃?”
“陛下……”说起陛下,江才人眼中的嫉恨才渐渐转化为绝望,情不自禁泪如雨下:“本主刚入太子府做侍妾时,陛下也曾连宠过本主几日……可如今,如今却将本主忘得干干净净,几年情分,竟不如一个才承宠的苏氏!“
身心打击之下,江才人哭得越发伤感,恍恍惚惚间,竟听到从云华宫门前传来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她猛地抬起头,惊喜道:“陛下!是不是陛下来看本主了?”
江才人急急忙忙摸上自己的头发,问着:“听春,本主如今是不是很丑?快来为本主梳妆!”
听春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觑着门外说:“小主,陛下……陛下去的是筠雾馆。”
听到陛下御驾的时候,苏皎皎正坐在窗前读一卷书。
她从没想过,自己昨夜才侍寝,今日陛下会走这么远的路来筠雾馆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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