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与秦蔚澜摊牌之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更别说交谈了。偌大的长安,若是有心,便是天天都能相遇;若是无缘,便是真真正正地不曾相见。
但是她已经回绝了魏青桥的示好,自然是也不能过于亲密了。还好,魏青桥府上并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远亲的表叔表婶表妹一家,说是做生意,年前也赶不及再回巴蜀,便决定一块儿过年。
魏青桥的表妹只比君霓小个三两岁,性子活泼又不怯生,表叔表婶也是典型的南方蜀人,男的老实女的泼辣。这都是一群同地老乡,吃食习惯什么的都能对上,比想象中热闹太多。
魏表妹和魏青桥在院子里放烟火炮仗,表叔在贴喜联窗花,她则在厨房和魏表婶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最后一串长炮仗放完,就是到了吃团员饭的时候。饭桌上鱼鲜满目,滋味自然麻辣鲜爽。小表妹也不好好吃饭,嘴里塞满了一大口,还偷偷打量君霓,也不知道是不是魏青桥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梦,也是这样的一桌菜,围绕着的,都是那些舍不下的人。
想起了秦蔚澜。不知道今夜,他是在哪儿吃年夜饭的。
吃没吃不知道,不过当下的秦蔚澜,身处于皇宫之中。早些时候,李勉同他说,今日宫中有年宴,便是小心翼翼地问了秦蔚澜要不要同他进宫。
秦蔚澜拒绝了。但在杀了那杜微之后,忽然心中又涌起念想,要看看这个李秋鹤,现在是变成什么样子。当晚他易容,混到了御军之中。
宫中的一切,同他记忆里也不太一样了。那时候他还小,不过还是隐约记得娘亲的寝宫大概位置,便是也悄悄过去。
大火之后,该宫殿被撤了冷宫的名,又被重新修缮一番,改称“忆茹宫”。他嗤之以鼻,还有什么好忆的?若是真的对娘亲有这么几分情,为何会独自南下,事发之后,让她面对这一切。
他觉得可笑。
时辰一到,大宴开始。排场隆重浩大自不必说,这御用的戏班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天寒地冻的也都不怕,还穿着精贵的薄秋衫,估摸着觉得冬袄太过厚重,影响表演。
暖阁正中央的李秋鹤,身边李勉、李琪二人相伴,看不清他们三人的表情。服侍的女婢和守卫都围了一圈,也花了好些时间,才混到离他们更近的位置。
若不是今日在见到他,秦蔚澜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想起他的样子。
相貌上,李秋鹤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头发花白了许多。原本挺拔伟岸的身板,现在也是微微驼躬。眼神之中,带了日薄西山,灯油燃尽的残倦。他看着眼前喜庆热闹的舞蹈,专注十分。
他不记得李秋鹤的样子,更加不会记得李琪的样子了。李琪长他五岁,现在看着,面上更是有阴骜之气。虽说一样是看着舞蹈,但是看得出来,心思都放在旁边的李秋鹤,和坐对面的李勉身上。
但是他是记得李勉的。这位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在群臣上书要求重惩秦家,李秋鹤左右摇摆之时,冷静地安慰了母妃,也是他提议,将自己送托至可信之人手上抚养,远离宫中争斗。若不是李勉,或许他就不会活下来。
在他的贤治之下,本是贫寮的南方地域,也是一派祥和安定,安居乐业之景。虽说自己是远在塞外军营,但是自己这一年来的游历,亲眼见到了这传闻。
于德于行,于这苍生天下,他便是那最有资格称帝之人。
“又是岁终,也是岁始。明天就是新的时候了。”李秋鹤喃道。李勉李琪双手举盏,共敬李秋鹤。意外地,他念叨起曾经的事:
“本来,朕该是有三个儿子才是······”
李勉李琪心中听到这话,是各有想法。秦蔚澜是没有听到的。趁着天空放起绚烂烟火之时,悄悄地离开了。
宫里的年,今年也如同往年一样,热闹的很但又寂寞。
远离了长安,这塞外的除夕,是另外的景象。
兵马嘈杂,踏地奔涌。城关上箭雨纷飞,呼喊不绝。那些凶煞的敌军将士,就像是打了鸡血般,一波又一波地从云梯登上,而他们身后的火箭,火石也未曾停止,瞄准了城墙上那些英勇无惧的武宁兵。
真会挑时候。这孜国鞑虏将这中原人的习惯摸得是一清二楚,知晓这农历新年前后,正是兵乏思乡之时。
城墙上的士兵挥舞着砍刀,那些能爬上来的敌军,被三五军士围攻斩杀。后来上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孜国攻兵渐渐占据上风。
“我想我爹······”角落里的甲兵,战了一夜,终于是腿乏无力,坐倒在地。
“放什么屁呢!你爹要是知道你娘们唧唧的,不得气死!这孜国狗他妈都没杀干净呢!你给老子起来!”乙兵吼道,同时又取了几只箭,探出头去,意欲拉弓反击。
可是这才刚拉开弓,他的头颅便是像个压碎的西瓜般,被飞来的箭射中,红汁迸溅。他看着身边的好兄弟,鼓励的话留在嘴边,直愣愣倒下。
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驻城武宁将军胡非,他恨得快要将牙咬碎。这两个兵不过是前段时间急招进来的,训了还不到两月,就匆匆送到了前线。刚成年,比自己家中小儿只大一岁。
“通知城中老弱妇孺!两个时辰之内离开!并召集所有青壮年男子迎战争取时间!”
“将军!若是扛不住了呢!真的要弃城吗!”
“扛不住······”胡非的声音,湮没在轰天巨响之中。
敌军越来越多了,估计也再撑不住多少时候。迟来的烽烟燃起,浓黑的,滚滚而上,熏得天色好生可怕。
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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