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神无法摧毁。
这封信,鬼无法消灭。
这份爱,谁也无法抹灭。
万丝齐放的夜空,千百万条思念。
一道温暖的光辉脱离群群丝线,那道亮光在夜空中转啊转,绕啊绕,歷经多次迂回曲折,最终拐了个大弯飞入男孩的视线。
男孩,终于收到了属于他的託梦信。
未知的曙光为杨子吉散去黑暗,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万分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盪鞦韆,熟悉的溜滑梯。
单槓,攀爬架,平衡木??啊,是那座熟悉的公园。
是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常来的地方。
不知为何突然来到此地,有些恍神的杨子吉站在公园内,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他呆呆看着微风轻轻推送鞦韆,推送着暖阳,懒洋洋的鸽子窝在沙地上取暖,即便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些摇头晃脑的鸽子在间晃。看着这些游乐设施,杨子吉耳边仍会传来孩童们的嬉笑,眼前似乎还能见到漫天飞舞的泡泡。
飘浮的泡泡包覆着彩虹,包覆着回忆。
以前常和母亲来这餵鸽子,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母子会带上吐司边和泡泡棒来这度过一整个下午。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死前走马灯吧?
自己无疑被雷劈中,千真万确是死定了。
俯视脚边肥嘟嘟的鸽子,杨子吉忍不住勾起嘴角,都要死了,令他记忆深刻的却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
吹泡泡啊,餵鸽子啊,明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何等琐碎的日常,偏偏这些稀松平常的芝麻小事,才是真正让杨子吉感到幸福的事。
人生就像装满大小石块的玻璃瓶,石块象徵压力,象徵痛苦,而这些日常点滴催生的小小快乐即是微小的砂砾,少了这些不值得一提的小砂砾全然填塞玻璃瓶、将瓶中的每一缝隙塞得满满满,一旦剧烈摇晃玻璃瓶,瓶中的大小石块便会从内将玻璃瓶撞得稀巴烂,
多亏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小砂砾,「人生」这只玻璃瓶才得以完整。
或许,自己正是为了这么一点一滴的小小快乐才诞生于世。
那么,也该去下一幕了。
杨子吉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下秒,群群野鸽振翅齐飞,剎那间,杨子吉的视野被拍打的翅羽全然屏蔽。
待鸽群展翅飞离,场景却没如杨子吉的预期转换,他仍停留在公园内,这跟他想像的走马灯不太一样。
鸽群飞离后,杨子吉眼前倏忽出现那人的身影,她的母亲杨叶芯莫名来到他身前。
久违的母子团聚,两人一同站在公园内。
隔着不远的距离,母亲朝他温柔一笑,她什么也没说。
这大概也是走马灯的一部分吧?
就只是自己太想念母亲,妈妈才会突然冒出来,类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样,就只是一般的做梦而已。
别看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杨子吉面露不捨地别过身,他正想前往别的地方,前往那该死的虚无,却被那人出声叫住。
「怎么都不说话呢,子吉?」
杨子吉回头一愣,他几度以为自己听错。
不可能,不太对劲。
自己刚才一心想离开,自己并不觉得母亲会开口说话。
待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非由自己的意识所控制时,那人又再次开口。
「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吗?」母亲深情注视惊讶的儿子。
「??妈?」杨子吉不敢置信,他缓缓走向母亲:「这??难不成是託梦?」
母亲笑着点头,很快就见儿子掛着眼泪朝自己快步走来。
憋了近二十年的泪水再也按耐不住,杨子吉掛着泪涕朝母亲扑去,他敞开双臂,抱住母亲,紧紧抱着,牢牢抱住,他头靠上母亲的肩就是一阵狂哭,哭得跟孩子一样。
「长大了呢,子吉。」母亲拥着不曾拥抱过的高度。
「你怎么会在这?这为什么会是託梦?你??你不是消失了?」杨子吉心中有千百个理性的问号,但更多的是感性的想念:「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我知道。」母亲轻抚他的后脑,温柔地安抚。
「你不在的日子我好寂寞,我好希望你还在??」杨子吉哭得一塌糊涂,他哭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哭腔害他的话语都黏成一团:「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现在才託梦?你到底去哪了?你??你该不会没去投胎吧?呜??」
「为了再见你一面,妈妈哪也没去喔。」母亲老实:「妈妈全部的灵魂都在这了。」
「什??什么?」杨子吉身躯后倾,暂且从母亲的怀里退开,他不明白母亲究竟在说什么:「你把全部的灵魂用来写信?」
「妈妈要写託梦信给你时,碰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当下协助妈妈的梦使说,想再见你一面只剩这个办法,就是把全部的灵魂封缄进託梦信里。」母亲伸手按向杨子吉的腹部:「妈妈变成信后,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你,那个人就在餐厅里,把託梦信藏在你身上,这样坏人就找不到妈妈,也没办法伤害子吉。」
杨子吉顿时想起自助餐厅的那一拳——那名陌生男子。
原来那一拳是为了把化作託梦信的母亲藏在他身上,怪不得自己会做那场异梦,进而看到母亲生前片段的记忆。
杨子吉很开心能再见到母亲,但??
「如果你用全部的灵魂来託梦??」杨子吉难以接受地看着母亲:「这样你不就没办法投胎了?」
乘载念想的信无法用外力毁灭,信撕不烂,子弹打不穿,哪怕扔进火堆也无法销毁。
每封託梦信都象徵一部分的灵魂,甚至是全部的灵魂,灵魂的多寡、其所蕴含的念量将影响託梦信的强韧度,唯有当信化为梦境并将思念传达时,信才会消失。
换而言之,一旦将思念完整传达后,母亲便会永远地离开。
想到这就心慌,庆幸杨子吉很快就想起自己可以和母亲携手上路:「没关係,反正我也被雷劈死了,我们可以一起走,不管是虚无还是什么鬼地方,只要能陪在妈妈身边,上哪去都无所谓。」
「傻瓜,你得留下来。」母亲却轻轻捧起他两手。
杨子吉愣愣看着母亲逐渐透明的双手,随着思念传达,母亲的身体末梢正缓慢化作点点亮光飞散,反观他自己,并没有產生类似母亲的消散现象。
为什么?自己不是被雷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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