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金银麟终于停在杨子吉的正面,他面对杨子吉道:「而你的存在,就是个坏例。」
杨子吉顿时哽咽,他哑了几秒才开口:「什??什么意思?」
「千年前,眾神齐心封印邪神武葬天,由于神的力量源自灵魂的念,武葬天想破除封印亦得靠念,他八成是把脑筋动到了念玉上,打算将执念很深的灵魂炼成念玉,作为瓦解封印的钥匙。」金银麟直视着杨子吉:「而你,就是那把钥匙。」
听闻念玉一词,杨子吉脑中瞬时划过那场异梦,他想起异梦中那残暴似魔的声线。
「待那孩子的灵魂成长健全,就将其炼成念玉,用念玉解开这座封印。」
原来大魔王想把他炼成钥匙。
看着苦笑的杨子吉,金银麟已将他视为潜在威胁:「多亏吴慧熙的案子,在决议你灵魂的去留时,我顺道调查了你的底细。你今世应于四岁夭折,但你却活到了现在,估计是葬天葬送了你本该夭折的天命,而整件事的起因,我猜是有人向葬天祈愿,深入追查就发现你母亲并没有投胎转世。」
「等等!你说我母亲没有投胎?她??她的灵魂没有到下一世?」杨子吉不敢置信。
「是啊,我想她的灵魂应已牺牲,毕竟向葬天许愿必须付出代价。」金银麟推测。
所以母亲牺牲了自己的灵魂,只为了帮儿子展延寿命?
所以明瀛其实骗了他?
杨子吉已无法思考,他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可??可是,明瀛说我母亲已经投胎了。」
「他是怕你内疚才欺骗你吧?滥情是凡神的通病,善意的谎言是用来体恤弱者的慈悲,但谎言终究是谎言。」金银麟不屑冷哼,他一语粉碎杨子吉眼中的天真:「葬天可是邪神,你认为向邪神许愿什么都不必偿还?」
近乎崩溃的杨子吉无法言语,他紧闭双眼,摀住两耳,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愿面对。
金银麟的口吻令人不适,他所道出的来龙去脉让人难以接受,偏偏杨子吉认为,金银麟说的极有可能才是事实。
自己果然连累了母亲。
「母亲为了让儿子活至天年牺牲自己,儿子则因失去母亲而深深地想念,母子的灵魂牵掛着彼此,这分念想正是念玉最好的材料,你们母子被葬天给利用了。」金银麟认为杨子吉是个后患,各种意义上都是。
他一直想找机会把杨子吉处理掉,偏偏有明瀛看着,那些与他竞争的凡神也不会顺他的意,他们一定会为凡人说情,好让杨子吉苟安于世。
金银麟继续为接下来的交易铺路:「你母亲和葬天有了契约,使你的魂魄和葬天產生一定的联系,作为天庭掌权,我无法对你置之不理,若此事外传,绝大多数的源神也会想抹除你的灵魂,以保彼世安寧。」
杨子吉脸色铁青,他屁股正想离开云椅,试图逃脱,却被即时变化的云椅缠住身体,转眼就被绑在云椅上,像是被刑椅囚禁。
「别急孩子,听我把话说完。」金银麟摸透了杨子吉魂中的恐惧:「说过了,今天是来找你商量,这件事尚有转圜馀地。」
杨子吉疑似看见生机,却见金银麟道:「只要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
??什么?
杨子吉不明白,自己不处理吴婆婆的案子是能给谁带来好处?
他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他没发现自己的行踪早被魏丛监视。
怕人乱了好事,魏丛早在詹正信周围布下眼线。
魏丛清楚杨子吉一心想处理吴慧熙的案子,甚至冒险利用活人的身分与詹正信接触,最糟的情况就是让杨子吉解开詹正信和吴慧熙之间的误会。
詹正信若得知真相,发现养母芳淑霞是个贪婪的恶人、是个企图控制养子来巩固自身地位的自私鬼,那他还会想拯救养母?还会想为金银麟建庙?
不能让詹正信失去建庙的主要动机,就怕詹正信被生母影响,为此,绝不能让吴慧熙的託梦信传达给儿子,天晓得吴慧熙会在梦里和詹正信说什么。
为了天回大选,更为了下个百年,金银麟不想失去詹正信这枚有用的棋子,按照期望,詹正信还得为他盖好几座庙呢。
「只要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不再跟詹正信往来,你与葬天的瓜葛,我大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这事我也会替你保密。」金银麟认为这个条件对杨子吉来说十分容易。
只要杨子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他愿意给杨子吉一条生路。
但脑袋不灵光的杨子吉还没转过来,他知道金银麟是在跟他协商,可他尚未釐清当中的利害关係。
「只要放吴婆婆不管,你就会放过我?」暂且不问金银麟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光听条件,杨子吉就对不住良心:「你要我放吴婆婆自生自灭?」
金银麟点头,可杨子吉还是想不透:「但吴婆婆是詹正信先生的生母,伯父最近还要为你盖一座庙,要说虔诚,伯父算是你最虔诚的信眾,让他跟生母解开误会不好吗?」
「这就轮不到你顾虑了。」金银麟不希望杨子吉过分打探。
「但就我所知,伯父的养母正在彼世受苦,正因为不断梦到养母受苦,伯父才想盖庙拯救——」
——等等。
杨子吉话说到一半,他很快就在脑中把自己讲的重新思考一遍。
照苳琳转述,自养母离世后,伯父就一直梦到养母在彼世受苦,她说伯父为金银麟建庙正是为了要救养母。
如果那些令伯父失眠的恶梦都不是穷操心,而是有心人士蓄意为之呢?
夜有所梦,日有所思。
明瀛就说过,让逝世者频繁託梦,夜夜和生者密切交流,那只会干扰生者的日常生活。
换而言之,频繁託梦能影响人心,进而操纵人心。
一个坏的神明,难保不会用託梦的方式支配凡人。
再看看眼前的金银麟,如果他是个好神明,他理当协助信眾解开心结吧?
要他给个不协助吴婆婆的缘由,他也有所隐瞒,摆明有鬼。
就算不弄清双方的利弊,再怎么迟钝,凭藉一丁点的直觉,杨子吉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金银麟或许不是穷凶恶极的邪神,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杨子吉哽咽了几秒才开口,他看着金银麟:「你??该不会在利用伯父为自己建庙?」
面对杨子吉的质疑,一旁的魏丛立刻粗声:「说话小心点,无凭无据,一介凡人胆敢质疑天庭主宰?」
「无妨。」金银麟伸手挡住魏丛,要魏丛别插嘴,就算杨子吉识破託梦操纵的手法,金银麟依然有两百趴的自信能让杨子吉乖乖摇尾巴,他只管直视杨子吉:「反正,这笔交涉一定会成功。」
「那??那可不一定。」杨子吉全身都在发抖,他反射脱口连自己都没把握的答案,只因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如果我寧死也要为吴婆婆传达託梦信呢?」
「不,你不会那么做。」金银麟笑着鄙视,他太瞭解凡人有多自私,多贪婪,多丑陋。
于凡间坐拥百庙的金银麟,日夜都能听见来自脚下的乞求。
多少凡人向他许愿,希望能发达致富?
「请让我中乐透。」
「请让我升官发财。」
「请让我事业有成,钱越赚越多。」
人们都是为了私利向他祈祷,那些向他下跪、向他合掌、向他磕头的凡人,没有人是为了别人。
凡人终究现实,逢紧要关头,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
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此乃金银麟对人类的理解。
金银麟凑近云椅上的杨子吉,他将手掌朝下,令手中的金元宝全全落到杨子吉的大腿上,不仅元宝,金银麟还变出大把大把的金币银币,无尽的财富没几秒就淹没了杨子吉的下半身。
「你想用钱收买我?」杨子吉依旧害怕,他逞强挤出叛逆的笑,嘲笑金银麟真不瞭解他:「很可惜,我自幼就没过什么好日子,我是含着土汤匙出生,早就穷习惯了,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与富贵无缘,如果能为吴婆婆传达心意,我不介意一路穷进棺材。」
「你误会了孩子,这不过是比喻。」没想到金银麟竟道:「我真正表达的是,如果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我就復原你母亲的灵魂。」
杨子吉的脑袋剎时一片空白。
「我从转生课那听说了,明瀛跑去那打听你母亲的事。」见杨子吉明显有所动摇,金银麟满意地勾起嘴角,一切如他所料:「你一定很思念母亲吧?」
杨子吉不甘咬牙,他自知内心某处的天秤已经失衡:「你骗人!你办不到!」
「天庭主宰的权力可是远远超乎你的想像,哪怕是散向虚无的灵魂,天庭统领也有权復原。」金银麟很享受杨子吉挣扎的表情。
「你胡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杨子吉自觉快被身上的金银财宝彻底压垮。
「你不相信我,难道要相信把你蒙在鼓里的明瀛?」金银麟看出身前的凡人已被利益所迷惑,他深信杨子吉会为了私利妥协:「你信不信倒也无所谓,这是我开出的条件,你大可好好考虑。」
威逼利诱,鞭子与糖,双管齐下。
恐吓对某些顽固的灵魂或许不管用,但贿赂总是有用。
只要丢着吴慧熙不管,杨子吉既能保住自身的灵魂,还能和母亲见上一面。
面对这样的条件,他哪来的理由拒绝?哪来的理由坚持?
「善良和正直不能当饭吃,在轮回饱受折磨的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金银麟早已摸透凡人,他篤定杨子吉会被己利所蒙蔽:「拋开正义道德,多为自己想想吧,你也不必因此感到羞愧,因为自私自利就是人类的本性。」
杨子吉垂头俯视腿上闪耀迷人的财富,金银麟明明已解开云椅的束缚,他却被身上这些包袱压得无法动弹。
倒也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太过沉重,单纯是迷惘的他无法依凭己志离开椅子,就这么被困在云椅上。
他从覆盖双腿的无尽财宝中捧起一颗亮金金的大元宝,透过元宝光滑如镜的表面,杨子吉隐约见到已逝母亲的面容。
他真的好想再和母亲见上一面,真的好想再和母亲说说话。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会再託梦与你联系。在那之前,你若对他人洩漏此梦,我便视同交涉破裂。」
金银麟语毕,杨子吉脚下的云随之瓦解,失去落脚处的他随同金银财宝坠向凡间,落往深渊。
脱离梦境,坠回现实。
待杨子吉重新睁眼,时间已来到傍晚,公园的树荫下不再有光,他独自一人被夜幕笼罩,迷失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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