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想?”
“古人说先成家,后立业。”他看向她。“立业,看来还得等。”
“但你是现代人。”她白了他一眼。
两人并肩走着,但慢慢她想看得多些,就走得急。看过了,不经意就会回头,看他沿着她的脚印一步步地走来。准确说,是踩着她的脚印。
她想,多神奇,曾那么大吵大闹的我们俩,也曾在被窝里互相取暖,现在我们走在雪地里,跟在对方身后踩脚印的人,变成了你。
说不上来,江漫就是很喜欢这一刻她在雪中的样子。
雪花飘过她的脸,她仰头看天,再转头向他看来时,每一片雪就不在是雪。是美、是鲜丽、是疑问、是解答。姑娘,他的姑娘。唯一开始有了定义。
这一瞬间,却好熟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什么时候?江漫开始回想,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天。
时间记不得了,但画面来了。那天,他去一朋友家吃完饭,坐电梯回家,朋友要送他到楼下。
后来,一女孩进来了。他略微看了一眼长相,并没放心上。
但她的穿着牵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久久地看她后背到腰身的那一节,心想女人都这样玲珑小巧么?腰怎么这样细,平时不吃饭么…
直到朋友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才回神。
答完话,才发现自己盯了别人腰肢很久,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向前了一步,与她拉近了距离,呼吸都拉近到了她的头顶。
一瞬间就注意起一个陌生人的腰身,莫名其妙。他想。
就像被掘墓了一样,他尘封的记忆开始重现。想起来了么?为什么主动加她好友,说是为了重联白江,但忘了么?之前你看到她们在羽毛球场的时候,你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了。
只是你从不觉得这是好感。
你跟着喝醉的她去花园,你为什么不扔下她就直接走呢?你何必陪她看音乐会,你同意让她进你的私人卧室,还把贴身衣服送出去。你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意,还同意让她做家政来靠近自己,你也不计较她用流氓的方式夺走初吻。
你不承认自己是有意把自己置身于两人亲近的空间里。
一直压抑自己,一直说服自己,一直地自欺。都是她主动的,我没有喜欢。就像出轨的人总说那是因为酒精,却不承认自己是有意识将自己处在易出轨的环境里。
原来门打开的那一天,她走进电梯,就开始走进了他的身体。
日落天黑,周围寂静。公园亮起灯光,上空有白月浮现。
她走累了,半蹲在一颗树下,稍作休息。不远处,有一辆废车,或许还是有主的,只是窗玻璃太脏了,看起来就像被遗弃的垃圾。
他站在她面前,他后面的天地那么广。
“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走。”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他说他也意外。
本来他并不打算回北城,都准备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
她点烟,火星阴冷。尽管他们都曾牢牢掌握着方向盘,最初想走这条路,但外面的事在他们的掌控之外,而又被个人情绪钳制着。
“谈恋爱很费劲的。”她对他说。
“这玩意儿就是个消耗品。”
在一起后,就意味着激情、新鲜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少去,矛盾将浮出水面,偶尔开启一场谁更爱谁的战争。
“消一点,我就补一点。你怕什么?”他挑眉。
她凝视着他。没有反驳,没有坚定。
虽然总觉得爱情应该是线性的、向上的,但其实呢,它是螺旋的,迂回又曲折的,任何一点碰撞都会让彼此后退,甚至分离。
所以,与谁走到尽头,她没有答案,只有不断推导答案的过程。
他问:
“走那边看看?”
“那边很远。”
“走远了,就不觉得远了。”
“很黑,看不见路。”
“我们有灯。”
江漫伸出手,风雪从他们身上刮过,路灯斜打在她脸上,她和他对视着,都长久地一动未动。寂寥的黑夜中,有枯枝被雪压满的声音,嘎吱嘎吱。
他久久地、久久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站起来,搭上他的手。他一个手臂搂住肩,搂进怀里。
远处走,不再有路灯,只有漆黑厚重的远方。那是一片没有尽头、容易迷失的黑暗。
他搂着她的肩,她抱着他的腰,慢慢走进风雪中。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射进黑夜里。
从远处看,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见一个光点。
微弱的光,就这样照进一片未知的黑域。
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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