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霄映从意大利回来,采访工作便已排满。她少有这样忙碌的时刻,与莫皓霖的约定也一推再推。
她略有愧疚,莫皓霖直来直往,主动在一次记者会下献花。两人因势吃了顿饭,被媒体添油加醋,绯闻头一回缠上了她。她并非偶像流量,莫皓霖本人也不介怀,是朋友还是恋人,不必解释。
然而终归有些天赋异禀的好事者,扒出来他的身份。陵城莫家原本便有些神秘,经由长篇八卦洗礼之后,更变幻莫测。
电影节上的一袭旗袍变成了爱人礼物,荡出许多粉红泡泡。周霄映一时风头无两,莫皓霖新开辟的饰品线也名声大噪。
他遵守约定,在海恩附近订了一家法餐厅,亲自将白玉扳指送去,刚下班的丁蕙如一见到他就乐得要命:“哟!莫老板来给我送东西还请我吃饭,我面子也太大了吧!”
莫皓霖心里美滋滋,也不忘抬她一抬:“这点儿哪够啊?忙完了请你吃点更好的!”
丁蕙如扶着裙子坐下,海恩今年的拍卖中规中矩,只有她和陈喻的场子算得上有些水花。领导班子持续多年,早有新兴势力拱起,年底势必要有一次洗牌。
她做好准备,四处搜罗好东西巩固地位,想借着陈喻的东风再向上爬一爬。他这枚扳指来了,增加不少筹码,眉头舒展许多。
莫皓霖只当她今日开心,不解内情,也无需了解,他们算是短暂的盟友,一次合作建立起信任,必要时伸手拉一拉,聪明人自然懂得还个人情债,这叫互帮互助,各取所需。
商人的原则是如此,普通人却是互相亏欠,亏欠到最后清算也没了意义。朱虹给李冬青安排的讲座翻译任务还没完成,她和李裕松就被李宪年的电话叫了回去。
年逾八十的奶奶守寡多年,清晨去赶集时被人群撞倒,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终于还是撑不住了。老人想在临死前看看子孙,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就赶回去尽孝。
他们老李家是个大家族,李宪年是家里的小儿子,往上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大家轮流上前跟她说话,轮到李冬青,她是一句都说不上来。
奶奶很疼她爸爸李宪年,于是对性情放纵的母亲杨悯充满了不满,连带着也不喜爱李冬青。幼年时李冬青不明白她的不悦,长大后已经不想再明白。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老人会想让从不亲昵的亲人来见证自己的弥留?是临死的自私还是忽然想开呢?
奶奶的手形如枯槁,盖在她和李裕松的手背上,温度很暖,李冬青只觉得陌生。
灵堂至少要摆七日,家里亲戚多,帮衬也多。衰败的乡野弥漫了哭声,人人都在说奶奶多么宽厚仁慈,只有李冬青感到恶心。
她始终记得一个遥远的画面,仅仅七八岁的年纪,奶奶用筷子打在她的手背,然后把半空掉落的大鸭腿夹给李裕松。自那以后,她再没在奶奶家啃过鸭腿鸡腿。即便后来奶奶让她吃,她也不吃了。李宪年意外得知后,说她心眼小,拎不清。
她不狡辩,奶奶不止一次地挤兑过她,甚至在亲戚们面前无数次贬低她。她不想给这样的人吊唁,就是心眼小,就是爱记仇,不行吗?
她不想守夜,要从灵堂离开,大姑追上来教育她:“李冬青,你干嘛去?你是国家领导人?你就这么忙?淑羽升高三了都过来守着,你就金贵?”
淑羽是她二女儿,坐在灵堂边背单词。刚刚在棺材前哭得最厉害,大姑特意拿淑羽的孝顺来讽刺过她。
李冬青斜视一笑,根本不怵她:“怎么?我要走你还能拦住我?”
大姑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我凭什么不能拦你?我是你的大姑!”
李冬青微笑面对:“是,你是我大姑!但是里头那个,是你妈,可不是我妈。”
话音一落,大姑冲上前来,指着鼻头就骂她没有良心,堂内烧纸的李宪年匆忙赶过来,将两人拉开。
李冬青不想与他们纠缠,转身要走,李宪年也拽住她:“李冬青,没有这样做人的。这是你亲奶奶!”
他多么会在人前装孝顺啊!李冬青甩开那双手:“没错,血缘上是的。那又怎么样?你要不要看看,她有没有把我当过亲孙女!”
她瞪圆了双眼,李宪年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儿与他那前妻一样冥顽不灵,他好心给台阶,她也绝不会接受。
怒火涨红了脸,李宪年捋起袖子说:“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人!”
李冬青躲也不躲,抬着头冲他吼:“好啊!李宪年,你有本事就动手!你看我会不会怕你这两巴掌!”
气氛有些焦灼,李宪年是大学副教授,好面子。李冬青吃准他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动手,李宪年却一反常态地挥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啪”的一声,指尖只匆匆地刮过李冬青的耳垂,来不及重整姿态,被冲过来的李裕松拉住。
“李裕松,你——”
“爸!你不能打她!”
“李裕松,你让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爸!我不让!你不能打她!你今天在这打死我,你也不能打她!”
他义正词严,将哑火的硝烟重新点燃,在场都是亲友,刚刚是女儿大逆不道,现在儿子也来掺和一脚。李宪年面子挂不住,四下瞥过,当场就操起一根细长的扫帚,一声闷响,打在李裕松的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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