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叁人在林荫道闲逛,李裕松被一通电话叫走。他跑过来,小声向李冬青确认明日复诊时间,望向林敢时犹有疑虑。林敢插着裤兜:“怎么?我还能吃了你姐姐不成?”
这不好说!李裕松看看李冬青,得她点头后才悠悠离开。
今天云厚,低低地压成棉花糖,阳光不那么刺眼。一对情侣在前方吵架,女生挥泪转身,一往无前,李冬青背手低头,直接撞了个满怀,踉跄两步,差点磕上花坛角。林敢微微扶过:“李冬青……你可能真的小脑有点问题!”他点到即止,迅速松开手。
他这张嘴一直不会说话,若是以前,早就被她跳起来反驳,现在却直直戳到痛处。对啊,我就是脑子出了问题,要是没问题,怎么会大中午的跟前男友跑来这里散步呢!李冬青眼神迷蒙,再看向他时早没了从前的锐利。
林敢有些惊讶,这个伤人不眨眼的女人比他所认识的更加神秘了。以前可以从表情神态里察觉出情绪,如今只感知到平静。
上次在路易庄园听说她戒酒了,他靠在墙边端着高脚杯,满身的无所适从。
几年里不断地练习干马天尼,他梗着一口气,非得叫这个骄傲的女人承认他是最好的调酒师,承认她悔不当初松开这双手。可等到回国,她笑语盈盈,身边站了旁人。不似对他那般霸道娇纵,对待叁浦澈,她是多么温声软语,像个涉世未深的叁好学生,竟连酒精也彻底戒断……
从路易庄园回去的一日,林敢窝在沙发里看了半夜的月亮,她告诉他,千里共婵娟,于是他常常在一轮圆盘里找寻她的身影,现在是她主动将两人之间最紧密的牵绊隔断……
林敢越想越感慨,李冬青,你真是狠心!
正午的日头辣,他们走到风大的湖边。旁边偶有教师的小孩经过,摔倒在自行车边,和陈祐那次来玩很像,很多场景都似乎在复刻。林敢看看李冬青,悠游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怀念念书的时候了,我可能是老了。”
李冬青斜他一眼:“你不是最讨厌念书吗?而且——”她笑,捡起地上一株太阳草,撕成不规则的四方形,挂在更高的狗尾巴上,她说:“你要是都老了,我算什么?”
林敢开怀,想回一句“更老了呗,还能算什么”,话到嘴边,看见她那瘦削的胳膊,他忍住犯贱的冲动。
这个女人是不易长胖的类型,也是最反感节食的类型。可刚刚在食堂,半碗清汤都犹犹豫豫才喝下,他想,或许是最近工作上又碰见什么烦心事了。
李冬青是披荆斩棘的女侠,家人可以抛下,爱人可以推开,能令她懊恼的只有解决不完的各种学术难题。冰天雪地在宿舍楼下等候她修改论文的记忆犹新,现在又被别的杂念填补。
林敢拍拍大腿,忽然站起来,斜过的风把他衣角吹起,依旧掺着熟悉的酒香味。他说时间不早了,店里还等着做准备,他得回去了。李冬青将他送到拐角,轻轻别离。
跟分手那日一样,没有约着下次见面。林敢在林荫下眺望这个背影,与几年前分别的画面蓦然重合。那时她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然后消失,消失。
瘦削的骨架长出来浑身的刺,他想,世界上再没有比李冬青更冷硬的女人了。
托丁蕙如的福,莫皓霖在苏州见到周霄映。他们坐在小茶馆里听着评弹,莫皓霖是陵城人,吴侬软语多少存留些共通之处,他能略微听懂一点,算是套了老乡的近乎。丁蕙如之前提点过他,周霄映长相是典型的江南温婉风,其实很不好应付,非得在某件事上与她同频了,才能引得她的关注。
莫皓霖对这咿咿呀呀的唱词不曾了解,来前特地做了功课。周霄映照顾他的感受,偶尔搭上两句,见他也听得明白,才稍稍卸下心防。她与丁蕙如只是萍水之交,生长在大家族的闺秀自然也能一眼洞穿生意人的算盘,答应与莫皓霖见面,只是各取所需。
这一行诱惑多,许多人都在成名或未成名时迷了途,闪光灯往往更偏爱善于在人群中表现的人。她也曾想过万众瞩目,后来发现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心也就慢慢平和了。
好好做人,好好拍戏,拍能对得起收入对得起观众期待的戏。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于是,包括杀青劝酒在内,她推了许多没必要的社交,圈里都当她仗着家世清高孤傲,周霄映也认了这个罪名,干脆窝在苏州阿婆家里天天养花种草,偶尔陪着去听评弹看苏绣展。
这日子过得平稳幸福,天降喜讯便能把人砸晕。她没有实感,倒是许久不曾联系的同学亲戚发来祝语,愿她摘得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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