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是。
我跟在她后面进屋,床榻上含着参片的姑姑瞬间强睁了眼睛,又黯淡下去。
她不是“它”,但却跟“它”有些相像。我如是想着。
苏小姐走到姑姑床边,在那锦墩儿上坐下,姑姑摆摆手叫我出去。我站在一丈之外,来回踱步,心中不安,终于又忍不住推门进去。那一霎那我方知道人当真是会有许多种模样的,坐着的人黛眉如柳,眼波若水,紧咬着的薄唇好像可以渗出血来。姑姑好像又有了力气,撑起身子痴痴的看着她,连我进来了都不知觉。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喘口气都会打碎眼前的画面。
姑姑看了她很久,只是看,不远不近的看,渐渐的又不像是在看她了,视线穿透她的身体,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此时才悄悄吸了一口气,又过了许久,姑姑慢慢的躺下来,闭目道:“谢谢。”
那位苏小姐轻轻笑了笑,拿帕子抹了抹脸,又回到先前的模样。“与殿下十年交锋,十年相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奕儿,替姑姑送送苏家家主。”
我送这位苏小姐出府,谨照姑姑的意思,一直送到她翻身上马。苏小姐好似很有趣的打量我,片刻后笑道:“东方三人养你这一个孩子,倒真把你养出了三个人的样子。”
我没太在意她这句话,因为天上开始飘雪,先是小小的颗粒一般,落到鼻尖就融化了,凉凉的,而后越来越大,落的飞快,待我再次回到姑姑卧房门前的时候已是如同一片片羽毛。伯母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中,披着白裘的她像是要被雪遮掩了。
我知道她便是姓雪,名为千寻。我曾经问过她这个名字的意蕴,她告诉我说她猜测是她爹爹一直在寻觅着一个人。
“众里寻她千百度。这世上许多人都在穷尽一生去寻找那个人,有人找到了,也有人到最后也找不到。”
正德十年的除夕,那个夜里,我们都在姑姑的府上,觥筹交错,低声笑语,连姑姑都被获准小酌一杯伯伯的酒。这屋里温馨而怡人,但我却忍不住一直往门外瞧,多希望那个她可以在此刻推门而入,在这十年的最后一息出现在我姑姑的眼前。
但我很难过,姑姑终究是后者,她用尽一生,举国之力,寻,未寻得;等,亦未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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