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lah站在中城中学的门前,将手中那沓用作申请的补充资料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包。而后又站在原地回望了良久喧闹如故的校园,方肯离开。
然而走出十几米远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完全走反了方向,竟无意识地凭着肌肉记忆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行进——没错,那家放学后他们四个人经常在一起补习的咖啡馆。
她猜也许是走下台阶时身后陡然响起的下课铃声、叁两成群嬉笑玩闹的少年少女,或者几个形似继兄的男生臂侧的校橄榄队队徽,令她在一时间误以为自己仍停留在高中时期。
有人说,过去的记忆总会在不经意间被修饰美化,令人戴着玫瑰色眼镜反复加以渲染却毫不自知。但那确实是Del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一段时光,在那之前,她甚至从未敢设想过自己能同时拥有青涩且真挚的友谊和爱情……
有时,她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够停滞在那里,希望他们几人都永远如彼时般单纯而快乐。
尤其是…Harry。
思绪至此,Delilah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并在心底里提醒着自己过度沉湎于往昔美好是毫无用处的。她应该找到当下问题的症结,尽全力将它打消才对。
当然,这症结始终都显而易见,但打消它却并非易事——回到Harry身边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没有得到机会同他谈及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不因此而产生矛盾,Harry总是会在她尝试提起的时候选择避而不谈。她清楚他对此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容置疑,更清楚那残酷的真相会给他带来何种程度的打击。
可她必须避免梦里那可怖的场景最终成为现实,必须避免那样的结局再次发生。故而,她绝对不能再亲眼看着他继续将自己桎梏于所谓的真相里,继续在由此而滋生的仇恨深渊中不断沉沦、无法自拔。
他应该明晰一切,并且尽早明晰一切。
她知道Harry一定不愿意接受任何人口中的关于他父亲的真相,哪怕对方持有的证据充足到无从反驳。所以,这真相必须由他自己找到才能让他信服……
近来,章鱼博士和蜘蛛侠不约而同的销声匿迹令整座城市人心惶惶,尤其是后者——回家的这一路上,Del简直数不清楚自己在多少地方见到过友好邻居的肖像,街角的流浪乐手也在试图以自己的歌喉唤回这位城市英雄。
虽然她无从得知面具之下的人究竟是何身份,更难以推断出他究竟为什么不再现身。但凭借着对方先前几次机缘巧合下的奋力搭救,便足以令她笃定他还会归来。
也许,他现在只是需要休息。
而对街边报刊亭的偶然一瞥却打断了她的揣测,只因挂在正中央的那份报纸上赫然用大号加粗字体写着:“蜘蛛侠丢弃战衣,义警重现或已无望。”
这荒诞不经的标题不禁令Delilah驻足停留,想要亲眼看看这为了引人眼球而捏造的离谱谣言究竟有多么苍白无力。
可当她买下这份果然又是由号角日报出版的日刊时,版面一侧印刷清晰的黑白色照片却表明一切并非空穴来风——那件每个纽约市民都十足熟悉的战衣,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平铺在镜头前作为证据。
“……近日,本市清洁队员在城东某条小巷的垃圾桶内发现蜘蛛侠的紧身衣及面具,显然是被这位昔日的城市义警故意遗弃……”
Del怔在原地,心中坚定的笃信难免被动摇些许,只低着头仔细读着那一行行难以置信却证据确凿的文字。以致丝毫没有留心身侧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人,走出几步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折返回她的面前。
“……Del?”
这不期然的呼唤将她从惊诧中拉回现实,愕然地抬眼去看时,才发现多日未见的好友正站在自己身前,面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温和。
而且,他的状态很明显比上次见面时轻松了不少。可不同寻常的是,他今天居然戴了眼镜。
“Peter?真抱歉我刚才没有看见你,”Delilah粲然一笑,很自然地开口发问,“你怎么又戴上了眼镜?”
印象里Harry曾经对自己提起过,在她转学来到中城中学之前,Peter同每个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样,每天都戴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但不知为何,某天他突然摘下了那副眼镜,而且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戴过。
“我只是……”兀自沉吟良久,他才正面回应她的提问,眉眼之间仍然带笑,“又翻出了这副眼镜。”
Del不明所以地缓缓点头,同时注意到好友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淡淡地落在她手中的那份报纸上,唇边扬起的弧度随即收敛了几分。
“所以,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她折起手中的报纸,抬头定定地望着他,试图从那双看起来总是欲语还休的眸子里检索出答案。
“……我不知道,”Peter摇摇头,标志性的柔和微笑也彻底凝固在脸上,停顿须臾继续补充着,“他没有告诉我。”
“但我相信他会回来的,”Delilah朝对方扬了扬眉,示意他看向不远处那面涂鸦墙,“大家都很想念他,不是吗?”
Peter沿着她的目光望向那面墙上新添的红色面具涂鸦,但只短暂停留不足几秒,便又将视线重新转移回面前的好友脸上,极为生硬地将话题引向别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Del。”
可面对着眼前这张重绽笑颜的可爱娃娃脸,她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上次见面时所发生的种种,不免萌生愧意。正在心下反复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时,对方突然接到的教授打来的催促电话却令对话不得不戛然而止。
同好友仓促作别后,Delilah便拖着脚步继续向Osborn大宅的方向走去,对现状的愁思又于心头萦绕。
Harry仍然每天都投身于繁重的工作中,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闲暇时间;而且,虽然他总是在她面前刻意掩饰,但她深知他仍然每天——准确地说,是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对父亲的追忆里,以及…对那位城市英雄的仇恨里。
而对于蜘蛛侠和Otto的同时消失,她也明白Harry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更要急迫。
这样想着,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强烈的自责感便在她内心深处蔓延开来——是的,绝对不能再继续掩盖事实。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让他尽快得知关于Norman的真相。
Del暗下着这样的决心,可许久未犯的头痛却又在此时毫无预兆地袭来。她只得强忍着附着在太阳穴周围剧烈的痛感,同时加快了脚下原本沉缓的步伐。
硬撑着身子回到那座空荡宅邸的时候,不但难耐的疼痛尚未消减,随之而来的眩晕感也开始让Delilah无法保持住身体平衡。但她还是对老管家提出的帮助婉言谢绝,径自回到卧室吞了几片止痛药便躺倒在床上。
虽然镇痛药物并无助眠功效,但这一觉她却睡得异常安稳。没有惊惧的梦魇,更没有额间覆满冷汗的惊起。
再醒来时,Del才发觉周身不知何时已被人盖好一层薄被。但侧脸看去,枕边那人却不知所踪,而墙上挂钟则显示此刻已时近凌晨。
她知道他一定还在工作。
Delilah放轻步子穿过未开灯的走廊,大厅散发的光亮也为她的猜测做了佐证。一路行至走廊尽头处时,果然见对方正戴着眼镜,坐在铺满纸张的办公桌前以单手扶额。
她见状不由得沉吁了口气,压抑着脚步声缓缓进入大厅。而他却并未发觉她的逐渐靠近,仍埋头将目光凝结于某份文件上,双眉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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