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信这是事实,虽然她每天执著地在聂宇晟耳边呼唤,甚至她每天都带平平来医院。平平已经习惯了叫聂宇晟爸爸,孩子获得医院特许,每天都可以在病房里陪爸爸半个小时,因为他很乖,也不乱动,会自己穿着消毒的防护衣,乖乖地站在那里,背唐诗给爸爸听。虽然护理人员特别精心,虽然脑外科的专家们一再会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聂宇晟苏醒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最后连舒琴都绝望了,她在ICU的病房外大哭一场,最后反倒是谈静安慰她:“你别哭呀,他会醒的,我知道,聂宇晟的脾气我最知道了,他是无论如何,直到最后一秒也不肯放弃的,他不放弃抢救任何一个病人,他怎么可能放弃他自己?他还没有看着平平长大呢,他最后一次向我求婚,我还拒绝了他,他有这么多心愿没了,他怎么可能放弃他自己!”
这番话,倒招得舒琴又号啕大哭了一场。聂宇晟的情况渐渐稳定,但是他仍旧毫无知觉,脑外科的专家告诉谈静:“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靠仪器维持生命,也就是……植物人状态。”
方主任很担心谈静,特意安慰了她半天,谈静到最后才说了一句话,她说:“主任,我说过,我会等。他一天不醒,我等一天;他一个月不醒,我等一个月;他一年不醒,我等一年;他十年不醒,我等十年;他一辈子不醒,我等他一辈子。”她甚至还笑了笑,“守着爱人过一辈子,很多人还求不到呢。”
方主任觉得她都伤心傻了,再多的安慰都没有用处。但他自己也没有放弃,每天都到病房来看聂宇晟,有时候还跟聂宇晟讲,自己又做了一个新的课题,最后他总要加上一句话:“聂宇晟,你不醒,谁替我当一助,我都觉得好别扭。再过两年我都要退休了,这么多新课题,你不替我看着,我怎么安心啊。”
谈静也觉得方主任伤心傻了,但他天天跟孙平混得极熟,爷俩特别亲热,方主任自作主张,给孙平改名叫“聂平”了。一听见他叫“聂平”,平平就高兴得颠颠儿地跑过去,因为方爷爷肯定给他带了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谈静习惯地每天到医院,东远的很多事务由她处理,最开始她完全没有头绪,股东们对此也无可奈何。但第二大股东庆生集团出乎意料,力挺谈静,连盛方庭都主动替谈静当参谋,谈静这个董事,做得有模有样,只是她常常累得打盹。这天在病房里,替聂宇晟洗澡,她就开始念叨:“豆芽都种了二十多碟了,你还不醒,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等了,我也嫁人去……聂平太难听了,跟棋圣的名字也太相近了,改名叫什么平呢?要看我嫁什么人吧……不过我现在真的好难嫁,你说让我上哪儿去找像你这样的人呢?你弟弟说了,我要敢改嫁,他就跟我争平平的监护权,现在他可维护你们聂家的利益了,就是嘴硬。有你弟弟这么狠的人看着,我要改嫁可真难啊。对了,方主任昨天又在手术台上骂人了……老董说他忍不住了,一定要冲进来把你摇醒,他说这么下去,他们这届博士们,永远毕不了业了。你真是耽搁他们一辈子……”
平平早就习惯了母亲对着床上的聂宇晟这样自言自语。他把碟子里换上清水,然后小心地放上几颗豆子,充满希望地问谈静:“妈妈,这碟豆芽长出来,爸爸会醒吗?”
“这碟豆芽长出来,他要是还不醒,余下的豆子我们不泡了,我们打豆浆喝掉。”
平平的小嘴撅起来了:“你还说要等爸爸一辈子,结果一袋豆子没泡完,你就不肯等了。”
“乖乖,一袋豆子可是五公斤,五公斤是多少呀?五公斤的豆子要泡多少碟……等五公斤的豆子都长出豆芽来,平平都该娶媳妇了……”
平平已经有点懂事了,听到“娶媳妇”三个字,都知道不好意思了,小脸都红了,把脸埋在病床上的被子里,谈静赶紧说:“别碰到你爸爸的静脉滴管。”
平平却说:“爸爸的手指在动。”
谈静很平静,偶尔聂宇晟的手指也会动一动,医生告诉她,这是神经反射,不是他的自主意识。谈静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说:“乖,爸爸的手指一直会动……他就是睡着了没醒……”
平平却叫起来:“爸爸的睫毛也在动!”
谈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顿住了,她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因为聂宇晟的睫毛真的在动,那两排长睫微微抖动着,似乎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平平已经握着聂宇晟的手,直叫:“爸爸!爸爸!”
谈静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有无数次她曾经幻想聂宇晟醒过来,可是无数次地梦醒,让她回到残酷的现实。她扑过去,紧紧攥着聂宇晟的另一只手,低声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ICU的护士听到异样,走进来一看,突然就尖叫了一声,马上掩着嘴,狂奔出去找医生。聂宇晟无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谈静此生再也没有觉得,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美妙。看着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渐渐睁开,只是短短半秒钟的时间,她似乎已经等待了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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