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时候只听过王子公主童话故事的小姑娘还单纯得要命,听到有哥哥要来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哭也忘了,又拉着他的手期待起来,追问他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他只能尽量捡好听的话说。
因为他发现,他现在也不太了解那孩子的性格。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因为不能再看着小姐一天天堕落下去,也不能再看着那孩子被关在任家受折磨,才以小姐从此之后要亲自抚养那孩子为条件,带小姐去见了骆日的弟弟。
但是事情总是在预想不到的地方,急速驶向失控的那一边。
那个人和骆日太像了,小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对他的迷恋、痴迷、疯狂。
他其实一早有做好心理准备,那就是小姐会爱上那个男人,会疯狂追求他,可能还会跟他结婚。
从让他们两人见面开始,他就每晚,每晚,每晚都在失眠的夜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可以的,等小姐追求到她想要的之后,他会老老实实做回他的本职工作,他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和小姐,也会细心去抚养和保护那两个孩子,他会做到最好的,他也可以做到最好。
在数不清的难以入眠的晚上,从婚礼到入籍,他设想到了几乎所有的事情。
就是没能设想到,那个人在这一点上也和骆日一模一样。
他不愿意。
至少活着的时候不愿意。
听说,在冻伤之前,皮肤会先感觉到烫。
在雪山里跋涉的那一天,他深刻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漫天的白色雪花,降落在他的手指,脸颊,还有他无望地睁着,甚至无力合拢的眼睛上,像是跨越了时间,从乌云密布的那天降落而来的天火,灼烧着残留世间的余孽。
雪下的太大了,连鲜血的殷红都被覆盖住了,他在一片苍白之中,茫然又麻木地走了很久,寻找小姐的尸体。
天地之间仿佛都只留这一抹白色,像是能让所有罪恶都净化于此,让死亡在雪下安息。
可是他却得从雪下将小姐的尸体挖出来。
因为,在他姗姗来迟赶到别墅的时候,面对着满屋飞溅的血迹,任晴说,他把尸体从窗户扔出去了,因为,小姑娘一看到就很害怕。
说的时候,一脸无所谓,也完全没有再去处理尸体的意思。
可是,就算这里是私人山地,等雪化了之后,万一呢,万一有谁闯了进来,尸体就会被人发现。
他得在那之前,先把尸体处理掉,藏起来。
小姐的手指甲上,还涂着鲜红色的指甲油。
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小姐的第一瓶指甲油,还是他为小姐涂的。
那时候小姐就又傲慢又任性了,他第一次涂,没有经验,不小心涂出去,染到了指甲边缘的肉上。
他当即便惴惴不安,手忙脚乱地想用棉签擦掉补救,可是小姐却轻飘飘地抽走了手。
“你怎么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地说。
而他紧张到都不敢看她,只能跪在地毯上,垂着头,目之所及只有小姐精致的双脚,赤裸着,踩在毛绒地毯上。
或许是见他不说话,小姐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
随即,视野之中,他看到那只圆润白皙的脚慢慢抬高,停在了他的眼前。
他颤抖着,喉间吞咽了一下。
抬眼,只见小姐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妄和恶意。
“惩罚,亲我。”
他的喉结又不可抑制地上下动了动。
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可救药,自暴自弃地低下了头。
面前,是那只手。
鲜红的指甲油,一丝不苟地涂在了框内,没有一点溢出,完美得仿佛什么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但不是他涂的,小姐已经很久不让他碰她了。
他双手颤抖着,将它从雪中捡了起来。
麻木的脸在那一刻碎了一道细纹,随即越来越大,变成无数裂缝,再也难以维系。
全身的力气也在那一秒从裂缝中散尽了。他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里。
这是他的天罚吧。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么?”
停下车,将车钥匙拔下来交给面前的女孩子的时候,他听到她这么问。
“嗯……”
他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按了下去,一只脚迈出去了,才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说不上好看的笑。
“鸢鸢和……那孩子就拜托你了,抱歉。”
“你倒是不用跟我道歉……就是你不会后悔吗?”
他默了默,最后还是无声地关上了车门。
那孩子已经不需要他了,让他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从小就被小姐嫌弃太笨,学东西也不像小姐那样快,不管是骆日死的那天,还是那个男人死的那天,还是小姐死的那天,他都去晚了。
楚原妈妈死的那天,他甚至还直接缺席。
直到最后,被赶走了,找到肖雨兔,看到那本书,才知道真相。
他的人生,好像总是在二分之一选择的时候,准确地选到错误的那个选项。
但是至少最后这个,最后这个二分之一选择问题,他不能再选错。
就当是赎罪吧,不管是为谁。
李禾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干净的空气,冲进一楼的火海。
这次他选到的应该是正确的那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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