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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母早早过世,一定是他伤心的经历。她转换话题:“那学校呢?你的寄宿学校什么样?”

他抬头看天花板,想了想说:“就是一间天主教的私立学校,同学都是富豪的后代。学校学费贵得惊人,每年还要好几次bake sale (烘焙品拍卖),一只某夫人做的草莓蛋糕,可以拍卖到几千美元,其实无非是有钱人替学校捐款。那天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来参加,你的家长不一掷千金买点什么,那是在同学中抬不起头的事。每次都是陈妈替我做好巧克力慕斯蛋糕,我一个人捧到学校去。我其实很怕这样的活动,但也无可奈何。并不是家里捐不起钱,只是因为我没有家长,别人家孩子家长热热闹闹地举牌子,我只好在台下看着,每次拍卖结束,我才自己拿着律师事先开好的支票,随便去买点剩下的什么……”

“……现在想来,我大概算得上一个很不合群的小孩。其他同学不是参加足球,网球,或高尔夫,就是乐队,辩论队,或机器人兴趣小组,最不受欢迎的同学也可以参加Drama club (戏剧小组)。我好像只参加过一次,圣诞节drama club上演话剧《基督的诞生》,我去演了一只绵羊,全剧没有别的任务,只是在台上顶着道具羊头站一晚,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就在剧终的时候叫几声。大概没人愿意演,老师拉我去,我只好参加。别人不管演什么,家长都会去捧场,轮到谁的台词,谁的家长就会在下面鼓掌。我怕轮到我羊叫没人鼓掌,只好去求陈妈。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看着我抹了一会儿眼泪,说她不能去,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因为她是佣人,去了会叫别的夫人笑话。到了正式演出,果然被我料中,一排羊一人叫一声,每只羊叫完都有人鼓掌,只有我这只,叫完了台下鸦雀无声。”

她知道他自小父母双亡,但他从来没提过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知道那是他的禁区,也从来不敢问。没想到这时候他自己说起来:“我父母出事那年我六岁,家里进了几个盗贼,偷盗不成,把我父母双双捅死。从来治安良好的高尚住宅区,夜不闭户也不会有问题,那天晚上正好来了几个盗贼,又恰好挑中我家。幸好那晚我被其他小朋友请去参加生日晚会,晚会后在小朋友家过夜,并不在家。第二天早上我回家,发现街上到处是警察,家里贴满黄胶带,Cookie 和Biscuit的尸体就躺在院子里。一个警察抱住我,不准我上楼。我咬了警察一口,挣脱他的手臂冲上楼,冲去楼上爸爸妈妈的房间。房间里早已没有人,只有地板上用白色粉笔画了两个扭曲的人形,到处是鲜血,鲜红的血一直流到门口,我不小心踩了一脚,满脚都是血……幸好我那晚不在家才躲过一劫,要不然也许也一起被了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音镇定,仿佛在心里回放过几千遍的事,早已掀不起什么波澜。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问:“盗贼呢?抓到了吗?”

“盗贼?”他在黑暗里嘲讽地笑了一声,仿佛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自然是抓到了,唐人街的小混混,被判了无期徒刑,现在应该还关在大牢里。”

她在黑夜里抱紧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才好。一个六岁的小孩,住在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目睹过这样的惨剧,怕冷,天天做噩梦。幸好他还有一个照顾他的陈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可以躲去她的床下。他平静地望着天花板,沉默许久。她半晌才问:“陈妈呢?现在还在旧金山?”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回答,在黑夜里闭上眼睛。

H城的冬天没有暖气,旧式的老楼房尤其阴冷潮湿。她支起身子看看他,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开始时她像沈琳一样怀疑过,他那么一个人,颜值高家世好前途远大,怎么也不应该看上她这么一个普通人。现在她才有一点明白,也许他需要的也不过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一定是感觉到她在看他,睁开眼,似笑非笑地问她:“你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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