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稔割腕了。
身体泡在她家卫生间的白色浴缸里,周身的水已经怄成了深红色。
一开始还随着她弥留之际的挣扎而漾起波澜,裹挟着泡沫,漾到了地砖上。
后来就变成了死水一样的静止。
空气中泛着极重的血腥味。
她以前是那么爱干净,连沐浴露的味道都要是清香的菠萝椰奶和百香果,可现在却躺在这样一滩脏污的血水里。
那么讽刺。
赵小舟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样的恶心。
双脚像被钉死在原地,没办法动弹。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白色浴缸,它被刷得太白了,里头耀目的血红刺得人眼睛生疼,可她移不开目光。
乔稔的右手还搭在浴缸边缘,血早已不汩汩地向外躺了,只是间断地滴下来几滴。
可刺眼的血迹留在指尖和指缝、指甲里,饱受折磨的殷红。
赵小舟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她忽然想起在此之前的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耳边只有乔稔和她并排坐在学校的楼梯上时,嘴里说的那句话。
“小舟,你想过去死吗?”
乔稔问。
是的,赵小舟不止一次地想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记不太清了。
或许是青春期的躁动,处处想要剑走偏锋的反叛,受不了来自家长的高强度管制。
赵小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那应该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七十?八十?
运气好的话,或许是九十。
如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十四岁。
赵小舟第一次从疼痛中,获得了快感。
用刻刀轻轻在手腕划下一条线,不轻不重,不会危及生命,却有着无法忽视的痛感。
血一点点顺着手腕流下来,她甚至尝试性地舔了一下,很怪的味道。
后来,这种情况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她收敛了很多,学会了从血腥的恐怖片里寻找刺激,但依旧戒不了这种从疼痛中获得的快感。
她不再刻意,只是会从偶然的机会里继续浅尝辄止。
比如舌尖因为上火而起的泡,她会找好角度,使劲将泡抵在一颗牙齿上。
大腿撞上了课桌,留下了一片淤青,她就用手在淤青上用力按下去。
如果皮肤上哪个地方被不小心抓破了,她会用酒精去杀。
这是无可言说的隐秘快乐。
赵小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可现实社会,只需要优秀的人,不需要正常的人。
你可以不快乐,但不可以不优秀。
快乐在优秀面前,廉价得像被踩在脚下都觉得恶心的狗屎。
赵小舟晃神了好久,才想起来回答乔稔,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正常,很平静:“谁没想过呢?”
乔稔一开始把头埋在膝盖里,听见她说话,又抬起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昏暗的走廊里,赵小舟的声音显得格外飘忽。
乔稔的心忽然被狠狠攥了一下。
“现在还想吗?”
乔稔颤着声音问。
赵小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答:“我每次站在过街天桥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要是一头跳下去,砸到某一辆正在过路的车上,血溅到前挡风玻璃上,继而落到地上,流得哪里都是。或者是站在地铁的等候线前,如果被疾驰而来的列车碾在车底,连骨头都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血浸在齿轮里,该是多么血肉横飞的场面。”
乔稔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
赵小舟忽然笑了,笑得人畜无害,她又补充道:“跟你开玩笑的。”
她呼出一口气,眼睛看着乔稔眨了眨。
乔稔有些疑惑,像是真心发问,语气是真诚的:“你说,死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吗?”
赵小舟有点不耐烦,她骨子里同那些俗人一样,都有着固有的偏见。
家庭环境优越,学习成绩优良的人,怎么会有烦恼?更不要提自杀倾向。
于是赵小舟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决定,但在当时的她看来,这是无关痛痒的。
赵小舟以为她只不过是无病呻吟,被好日子烧的。
“你为什么不去问顾淮明?你跟他应该比跟我更熟吧。”
乔稔突然就打了一个冷战。
她乍然起身,机械性的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走。
赵小舟想要追上去,可终究没有。
此刻她站在乔稔奄奄一息的身体前,心上像环球金融中心顶端的风洞,什么都可以轻易穿过。
其实她原本可以察觉出乔稔的不对劲。
如果她继续追问下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的不屑,她的话,她和乔稔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一样。
同等可怕。
血沿着砖缝流向赵小舟,她看着那汩汩的红色液体像一条灵活的小蛇,朝自己袭来。
染上了她的鞋尖,浸在了里面,和她融为一体。
赵小舟忽然觉得浑身战栗。
她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甩掉脚上的那双鞋,然后踉跄地转身往外跑。
脚底打滑,赵小舟跪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可她的表情仍是木然的。
“小船。”
意识恍惚间,赵小舟只感觉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那个人的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前没有白色,也没有红色,不再疼痛。
“小船,听见我说话吗?”
赵小舟知道是他,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她太熟悉他的气息。
她只是觉得眼睛异常的灼热,想要睁开,可怎么费力,都是徒劳无功。
“韩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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