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开始练习的时候为了不打断对方的感知,他也没有中途起身去开灯。天黑下来之后屋里就黑乎乎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些光亮,除了深夜赶路的汽车偶尔的鸣笛声,这个夜晚很安静。
他睡了一个好觉,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暂住的小姑娘铺上寝具。
他起身,盖在身上的呢子大衣从身上滑落下去,他认出这是他搭在门口衣架上的那一件。
而在沙发的另一端,那小姑娘蜷缩成小小一团,把自己窝在沙发抱枕堆成的一个小空间里。
她不是个三岁的孩子,她十几岁了,不再小得可以被抱枕包围起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抱枕,因此剩下的三个抱枕只能堪堪在她身边围一圈,还有一个完全失去了她希望它发挥的作用,可能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碰到了一边,孤落落地搭在边缘,就快要滚落下沙发去。
巴里大衣拿起来,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想要盖到她身上,却发现她在轻微地发抖。
是因为冷吗?
巴里一时感到愧疚,用大衣给她的枕头栅栏上盖了一个棚。
却听到有细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我会听话,别……艾丽丝……别留我在这里……不……”
她不安地抱紧了抱枕,手指深深陷进棉质布料里面。
她在经历一个噩梦。
巴里有些手足无措,他也经历过噩梦,但他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把一个人从噩梦里面叫醒,外人的干预会在梦里以一个让人恐惧的形象呈现出来吗?但是……
他轻轻捏一捏薇尔的脸:“醒一醒,薇尔。”
这不奏效。
他想了想,用软被把她裹起来,把瑟瑟发抖的一坨放在次卧的床上。
又迅速跑去厨房用牛奶冲了一杯热可可,放了两勺炼乳。
薇尔在梦里挣扎。
她被关在白屋子里,那些本该是脸部的位置被一片浓黑覆盖的高大白衣服们拖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拉。
她不想去,但她还是跟着去了,她被握住的手臂止不住颤抖,那力道是如此的强大而不容置疑。她的拳头捏紧,短短的指甲扎破手心。她惶恐回头,在那群白衣服里找唯一有着五官的艾丽丝。
她没有找到。
她不想被带进房间扎上那些针,不想感到冰凉的液体从针管进入身体里灼烧一样的疼痛,不想被艾丽丝丢下。
艾丽丝可以陪着她吗?即使在她因为疼痛而把嘴张到极致也无法发出(或者是无法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的时候也可以陪着她吗?
艾丽丝会拥抱自己,会对自己微笑,她可以为了艾丽丝被带走,但是,让她见到艾丽丝,让她再——
疼痛。
她的身体突兀抽搐一下。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那宛若错觉一般的疼痛了。
在那里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她的嗅觉将会被提高到难以置信的敏感程度,她感到疼痛时,烧焦的味道、刺鼻的腥气、消毒水的味道,还有——
……甜而温暖的味道?
那种甜而温暖的味道暖呼呼地盈满了整间空白的屋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泛着香气的棉花把她整个人都拥在里面,她很难从记忆里翻出一种任何和它相似的味道,但那只是像一个软乎乎的空间,她把自己团在里面,感到柔软,感到温暖,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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