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循着她状纸上的漏洞,盘诘道,“夫人说右相杀您幼弟,可下官方才问了您父亲,您父亲只看见右相不遗余力地救治于您弟弟,甚至花重金给您这与温家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弟弟买了楠木厚椁。”
“您说夺妻,当初乃是陛下下旨赐婚,盛世姻缘,佳偶天成,长安百姓有目共睹,右相又哪一点逼婚了?”
“您说右相囚囿于您,可今日您不是好好地来兆尹府告状了么?”
“您认为右相下毒害您,可这些日子以来朝野上下都知道右相为您寻药,殚精竭虑,找遍了九州名医,心力交瘁日渐消瘦,更为了您辞官归隐,何等情深。您这般荒里荒唐地谋告夫君,不是神志不清是什么?”
为了劝退温初弦,沈大人把她状纸上的罪名一桩桩一件件都捋清楚。自古民告官只存在于话本戏文的幻想中,实际上就从没人告赢过。何况温初弦罗列的罪名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沈大人就算查都无从查起。
温初弦唏嘘一声,早料到结果如此。
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拧得过朝廷右相的手腕。
沈大人游说了半晌,嘴皮子都磨干了。温老爷与何氏又到大牢中将她臭骂一顿,温初弦仍是无动于衷。
她说,“你们只揪着表面不放,可长公主之长子谢灵玄曾落过两次水,第一次落水后即性情大变,你们为何没人深究?难道面容和声音一样,人就是一样的吗?沈大人说无从查起,何不将长公主殿下从山寺中请下来,叫谢灵玄与她滴血验亲,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沈大人嗔道,“荒谬,夫人怎地还怀疑起长公主和右相的血缘了。”
温老爷也喝道,“逆女还不住口!嫌丢人丢得不够?”
温初弦冷笑道,“沈大人,父亲。是我的主意荒谬,还是你们不敢给他验?”
沈大人琢磨着,“前些日确实冒出一个与右相模样相同之人,其人易容成了右相的面容,还绑架了您,现下已经伏诛。想是您记岔了,把假的做过的恶事都记到了真的头上。”
似她这般重病之人,记忆出现差错是常有之事。
温初弦反唇道,“你们又怎么确定伏诛的是假,活着的是真?若是反过来鸠占鹊巢,以假代真呢?”
沈大人怫然不悦,实觉得无理取闹,不想跟这神神叨叨的女子多言。
世间女子以温婉驯服为德,从没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
最后沈大人无法,只得关了她。
瞧温初弦的样子,虽然精神混沌,但不像奄奄一息。关她两日,叫她吃吃苦头,她自然就清醒过来了。若谢相来亲自将她接走,兆尹府自然也是放人的。
温初弦独自一人坐在寒陋的牢房中,诸身寒透,万念俱灰。
今时今日谢灵玄在朝野中的地位,恐怕比少帝还甚。百官可以不听小皇帝的,却决计不敢得罪谢灵玄。
……即便他现在只是一个辞了官的平民。
温初弦啜涕着蜷缩起双腿来,头埋在膝盖中痛哭。哭声又细又微弱,断断续续,像秋天小鹿的悲郁哀鸣。
哭了甚久,她累了,病歪歪地靠在牢房冰凉潮湿的墙壁上。
在这阴嗦嗦的牢房中,万籁俱寂。
她好冷,也好孤独无助,抱起胳膊来瑟瑟发抖。
迷迷糊糊地再一睁开眼睛,见谢灵玄正伫立在牢房外,却不知何时来的。
黑暗肮脏的牢狱衬托下,他的出现如朗月照井,浑身都在倾泻着清澈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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