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细雨下了不知多久,小道上泛起白雾,草木在雨幕雾气之间绵延,摇曳一片朦胧青绿。青绿之间,又有三三两两艳色点缀,那花瓣细长如丝,于道旁舒展开来,一朵朵一簇簇,如地面向青冥奋力伸去的一双双骨肉匀亭的手。
此花山间田埂甚多,恰是清明花期,它们在丝缕细雨中开得格外招摇。
一只灰扑扑的雀鸟从林间飞出来,划破细密雨幕,羽翼上沾染的水珠顺着毛发汇集,模糊有些许血色,在滴落地面之前完美隐入雨中。
许是清明风起,又逢此雨天,雀鸟飞着飞着,原本轻灵的身姿迟缓起来,似是力有不逮,须臾间斜斜落入前方草丛之中,正好掉在一块漆黑的石碑边,脖颈一线渗出红色,也被雨水冲开。
至此时,数道剑光突起,犹如天光乍破,映照出自林间跌爬出来的少年灰败容颜。
那少年生得着实俊俏,眉目无一不丰无一不美,只是额前不断渗出血色,又被细雨冲刷开,再好的脸面也被遮掩。一身青色衫子滚了尘泥,好生狼狈。
他手中长剑驻地,从小道上直起身子,勉力起身欲要往前方山间而去。
跌跌撞撞间,数十道身着黑衣的人影从身后林间飞跃出来,个个手持长兵呼啸而至。
方那剑光,原是追杀前兆。
林平之,你逃不掉了,识相的就快把《辟邪剑谱》交出来,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身后传来蕴含内力的长啸,激得本就重伤的青衣少年心间震荡,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血珠坠落在草丛间,却有一些洒在丛中石碑上,将石碑染出奇妙的色彩。
林平之往前蹒跚几步,背靠石碑抹开唇上鲜血,冷冷笑了一声:要什么剑谱,我没有!
他这么说,却知对方是决计不会信的,否则就不会从岳阳一直追杀他到巴蜀,人数越来越多,其间混进的势力也不知几何。
如此漫长的追杀,哪怕得到结果,这群人也不一定会如他们嘴上说的一样放过他。
不,是一定不会。
福威镖局满门被灭,死状凄惨至极,他的师父师娘惨遭毒手,父亲母亲他们后来也被这群黑衣杀手杀死了,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动的手。
就为了那他听都没听过的《辟邪剑谱》!
眼前追兵越来越近,林平之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流露出几分绝望。
他还没有找出真相,还没有为惨死的父母亲友报仇,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
不,绝不!
林平之握紧手中剑,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往小道相反方向蹒跚掠去。
蜀地夔州,崇山峻岭,地形诡谲,甩掉这波人后,他倒是能再躲藏一阵子。
他从前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那点功夫不错,一朝遭遇大难后方知,他的武功在武林压根排不上号,只轻功却在这段时日的追杀中好了不少,尤其在岳阳意外被发现身份,拐道逃到夔州这段日子里进步神速。若放在往常他有这种水平,父母会把他夸出花来。
从这个方面看,竟也算得上某种因祸得福?
林平之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他倒宁愿不要这种福气。
集中精力奔逃之时,他没有发现一封黑底描红的纸笺从他衫子里滚落出来,顺着风飘下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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