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谈独自一人穿过城池,就像孤独的旅者于沙漠中跋涉。
或许前面有阻拦的人、挡路的墙——又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这些事物他看不见,所以不存在。
很唯心,但是对于青白妄见全开的周谈来说,这就是他认知中的世界。
生也一念,灭也一念。
只要周谈的思维还在运转,这一切就不可能停下。
我思故我在,正是如此。
额头很烫,痛得像是一个手榴弹,拉环危险地掉在地上,随时准备着粉身碎骨。
身体也好像到了极限,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如果自我并不存在,会不会好过一点?
周谈忍不住去想。
肉体一定更平静,也更安详,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入睡。
自己的情绪还是自己的,不会突然间就跑到什么地方去自虐,把灵魂撕出道道漏风的孔洞。
或许依旧虚弱,至少看起来像个人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被榨汁机碾过的渣。
能产生的情绪都被挤走了,剩下干而无味的躯壳,一举一动间透着黏糊糊的丑陋。
想很容易,最难的是什么都不想。
如果不去想,不去回忆,那么跋涉着的这具不像人的躯壳,就真的不是个人了。
但周谈不能去想。
他就像一只盛满渴望的碗,每时每刻都在漏水,都在消耗着自己,而获得的补充却少得可怜。
他背负着至亲、至爱的命。目的达成之前,周谈不能倒下。
珍贵的心力要用在最值得的妄想上才行,那是和敌人搏斗用的,不能浪费。
周谈第一次学会了节俭。
这个越发非人的可怜人踉踉跄跄地走着。
咚的一声,前额撞到什么东西,男人摔了一跤。
爬起来站定,向右走,整张脸却又直直地磕了上去,那是另一个物体。
周谈舔了舔唇,红色的瀑布顺着额头和空洞的眼眶流下来,为他干涸的口舌强作润泽。
面具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男人摸索着扶上去,掌下是粗粝的树皮,一股柏香味,摩擦得手上数道新伤生生地疼。
周谈突然有些累了。
歇歇吧,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这样想着,他便扶着树干,小心地低下身,倚坐在这棵柏树下。
“好冷啊。”
厚重的斗篷无法御寒。周谈双手抱膝,环抱住整个自己。
男人能够凭一腔妄念篡改世界,却不能让自己暖和哪怕一丝一毫。
已经很久了。
从她和白衣相继死去后,周谈便一直这么冷。
或许是灵魂中负责温暖的部分也一并死去了吧……他真的好难捱,要撑不住了。
还不能止步于此,男人想,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到。周谈悲哀地想。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烂游戏,白衣就是他的金手指、他的修改器。
他是兼具理智与情感、道德与兽性的完美从者,是周谈平凡生活中唯一的奇迹。
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兄弟。
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工作,白衣就是那个影响了周谈整个人生的人。
白衣的温柔是恰到好处的,很容易让人以之为榜样努力。
虽然不想承认……但周谈的确也是模仿者中的一员。
如果不是因为内心的妒忌、不服、不忿,周谈会向着模仿的路一去不复返,而不是试着去超越他、驾驭他。
——以一个主公的身份。
他们这两兄弟的相像,在骨而不在皮。
连对女人的偏好,也是一模一样的。
比如那个女人。
仔细想想,周谈其实也只见了她叁次。
F城的一见钟情、蛾摩拉城的相识相交、沙漠中的血色婚礼……
不,其实还有。那个时候的她还是雅雅。
周谈并不想承认这段时光,它意味着自己的败北——那时的她,只与白衣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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