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场面乱,乔郁绵抓准时候从门缝悄然挤出去,绕着体育馆外墙走到背阴处。紧锁的器材室门口有他课前扔在那儿的物理练习册,这地方少有人经过,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没人会拿。练习册嘛,哪个桌上没摞个十本八本。
他习惯性地逃掉了体育课的自由活动,高中体育老师都相当体贴,只在上下课集合时打眼看一下人齐不齐,毕竟这是全市最出色的私立高中,生源好到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学生。何况哪有人会逃体育课,谁不是等着盼着这一周两次的机会,能打打球放松一下,也能光明正大聊天听歌。
硝
可乔郁绵是班上唯一的走读生,中午没机会像其他人那样回宿舍冲个澡,也没有自己的床闭一闭眼睛,缓解运动后的疲劳,所以他尽量不出汗,不加入篮球排球那些激烈的竞技活动,以免影响下午听课。他要么带耳机听英语电台,要么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闭目养神,或者像现在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写写作业。
靠墙而坐,右手捏着运动T恤前襟一下下拉扯,从领口鼓些干爽的风进去,刚刚他跟在男生队伍最末跑得不卖力,没冒汗,只身体微微发热而已。
他抽出一张空白卷子,垫在练习册上开始读题。
原本该昨晚做完,可临近午夜十二点,实在太困,他用力盯着空白卷面,那些数字和字母纷纷从纸上浮起,绕着他飞来转去。他抗争了十分钟一个字也落不下,最终果断选择先睡觉。
不是偷懒,他们高中地处偏远,上放学的一来一回,统共要耽误三个小时的功夫在路上,不到六点起床,匆匆吃过早饭就紧赶慢赶按时上地铁,转公交,才能不误早自习。下了晚修,到家早也要晚上七点半,洗澡吃饭耽搁半小时,十二点前睡觉,平摊给每科不过半个多小时时间,前面哪一科稍稍耽搁,后面就写不完。
体育课统共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他要在下课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露个脸,所以还能再写二十五分钟。于是他皱着眉,快速做完简单的力学。之后的电磁看得人一个头两个大,他和物理向来两看生厌。
不只是物理,还有化学。
他再清楚不过,以自己的资质和能力不该学理,而高一一整年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也印证了这一点,不加理化成绩,他排进年级前十绰绰有余,而加上这两门,别说全年级了,就是在班里,也几乎要掉到十名开外。
可只他明白不够。
儿子啊。
上学期末,妈妈拿着他的分科志愿单迟迟不落笔签名,而是将纸笔轻轻搁回桌上,平静地看着他,妈妈觉得,你还是该再加把劲,学理科。毕竟你是个男孩子。何况高考之后,理科生的选择面更宽不是么?
平静里的汹涌都潜在中年女人眉心深深的川字纹中。
乔郁绵算是晚生子,李彗纭33岁生下他,如今他十六岁,李彗纭正值更年期,情绪起伏不定难琢磨。在她看来,男孩子脑子没什么毛病的,都该学理。她不仅仅保有旧时代对理科的崇拜,同样还带着对性别的偏见。
不止是她, 初中毕业,那些班主任发短信送别每一个考入高中的学生,祝他们前程似锦。只是给男孩子的家长会多发一句:女孩小时候强些,但后劲儿还要看男孩。某某某一定没问题的!
这话没有一丝一毫科学一句,可就是很多人深信不疑。
母子俩在沉默的十分钟里暗中较劲,最后不怎么坚定的乔郁绵率先动起来,回到电脑前,将文字删除,替换成了理,又立即去楼下打印店里重新打了一份,李彗纭在墨迹还温的纸上愉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乔郁眠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名字默默叹了口气,反正已经选择了自己不想上的学校,学个自己不喜欢的理科又能如何。更何况,就算他眼下他拼命拒绝,进入文科班,李彗纭也一定会在毕业前的两年中无数次逼他就范,不达目的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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