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敌人。”赫哲说,“七年前淮河之战,他是你们靖朝的统帅,也姓顾。”
顾忱不易察觉地一顿:“……殿下所说之人,正是家兄。”
赫哲点了点头:“你兄长。”他停顿了一下:“他倒是很厉害,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可惜他意识不到,比精湛的兵法更重要的东西——我们百夷人更加齐心,才战胜了他。”
张添的目光带着担忧,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射向了顾忱。他大概想说话,想愤怒地反驳赫哲几句,但苦于他不过是个副统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位置,于是他只能担忧地看看顾忱,又忿忿地看看赫哲。
这是挑衅和嘲讽,毫无疑问。
赫哲是在暗讽大靖那时的内斗,也是从侧面暗示顾忱的兄长死于自己人的出卖。顾忱早在前世就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也曾追查过,只可惜还未有什么结果就已经身死。而如今……虽说他有过心理准备,可在赫哲说出口的一刹那,他还是感觉到心底传来一阵绵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
他不动声色地用力握紧手中缰绳,指节被勒得发白,粗糙的绳子磨得掌心有些刺痛。随后,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殿下所言甚是,只不过淮河之战最后却是我大靖胜了,看来贵国的心还不够齐。”
赫哲不由一窒。他来之前,身边的大巫就多次提醒过他,靖人狡诈,他此去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甚至还要显示出几分威慑之力,以打压下大靖的气势,从而在和亲时能争得更多的有利条件。然而眼前的顾忱和他所设想的文官相去甚远,对方看起来软绵绵的,偶尔一闪而过的锋芒却丝毫不下于大靖所铸出的长剑。
挤兑不成还被对方反过来嘲讽了回去,赫哲难免脸色有些难看。然而他毕竟是百夷实际掌权者,沉默半晌后不怒反笑:“顾大人口齿真是利索,难怪,”他有意停顿了一下,“顾大人是位文官。”
他这就是暗讽顾忱只能耍嘴皮子了。顾忱扬起眉,显出几分诧异:“下官以为殿下是来求亲的,并不是来打仗的,要武将做什么?”
赫哲一愣,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求娶纯安长公主以稳住大靖,让他在激烈的内斗之后得以喘息。沉吟了一瞬之后,赫哲忽地爽朗一笑:“大人所言不错。”
他本就心胸豁达,想得开,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多少存了几分挑衅,然而一番交锋下来,顾忱应对却也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他对顾忱反而莫名多了一丝好感。于是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还有几个人在后面,还要麻烦顾大人等一会儿。”
顾忱也笑了,微一颔首:“殿下客气。”
一场无形中的交锋就这样平息了。在这时,一辆大车自官道上缓缓驶近,数十个百夷骑兵护卫两侧,显然车内之人身份不低。顾忱向大车投去不明显的一瞥,心中已经了然——百夷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甚少坐车,看来车里的人便是赫哲的母亲,那位西帐阏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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