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反反复复是那些画面。
她一脸惊慌地扑向他,柔软顺滑的发梢擦过手背,微微的酥痒。还有她醉眼朦胧地瞪着眼,不服气地说他是大尾巴狼。
他试图摆脱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于是皱着眉,喘着气,一点一点抱守心神,梦里容舒终于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然心神一松,梦境急速转换,竟又回到了大婚那日。
她坐在那张做工讲究精细的拔步床里,凤冠霞帔,嫁衣似火。
他于一室喧闹中拿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分明是灯火熠熠,一片亮堂的。
可当她抬眼看来时,周遭的灯火仿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好似所有的光都聚在她的眸子里。
顾长晋听见自己低低唤了声:容昭昭。
那声微哑的容昭昭刚从唇角逸出,男人便蓦地睁了眼。
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咚咚响着,他摸了下胸膛,迷乱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长眉随即重重一拧。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常吉听见罗汉床上的动静,忙支起脑袋,揉着眼道:主子可是哪儿难受?
身上的肌肤一片滚烫,伤口亦是赤赤发疼,的确是难受的,可这样难受尚可用意志力压着,而梦却不能。
顾长晋不想再睡,撑着身下榻,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常吉回道:丑时刚过,主子可是要起了?
顾长晋唔了声,缓了缓因起身而拉扯出的疼痛,道:去打盆水进来,谈大人马上便会到梧桐巷。
昨儿东厂故意放走几名死囚,在长安街制造混乱,想趁机杀了他。刑部的人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谈大人便是刑部的左侍郎谈肆元。
这些年死在锦衣卫与东厂手里的清官良民不计其数。顾长晋不过是六品小官,东厂的人自然是想杀便杀。
但谈肆元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出过阁老,他本人又是朝廷三品大员,杀他容易,怕就怕杀了他之后会引起的麻烦。
谈肆元来梧桐巷接人,摆明了就是要亲自护顾长晋上朝。
顾长晋是六品刑部员外郎,本没有上朝的资格。
但嘉佑帝登基后,曾下过一道敕令,明言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2),又言替民伸冤者,其路不可挡。
遂开了走金殿之路,允天下人陈冤。
陈冤者可由三法司堂官代为陈情,亦可由堂官亲自领路,面圣自陈。
今日顾长晋便是由谈肆元亲自领入金銮殿面圣。
常吉面露忧色,既忧虑顾长晋的身子,也忧虑入宫后朝堂里的波云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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