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铭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江楠不同,他亢奋了一整天,状态比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得多,时刻跟在郑霁月后面,私立医院的费用高昂,或许T现在待遇上,江楠挑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病房,郑霁月可以在另外一间卧室午休,于是江楠抛下自己的房间不住,老往那边跑,她做什么他也做。
郑霁月大多时间都抱着板子在写写画画,趴在阳台的榻榻米上,阳光正好,江楠坐在她边上,拿着一本书,有时候还要偷偷碰她的衣服,一本书也没翻几页。
说实话,金铭看到郑霁月跟着江楠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江楠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威胁恐吓来的,害得他确认了好几次,确认郑霁月是自愿的,这才放心。
这心还没放下来三个小时,到了晚上,郑霁月拎着自己的包,江楠显然很紧张,两人拦在门口,金铭摸了摸鼻子,转身当作看不见,耳朵竖的老高,听两人争辩。
“很晚了,我要回去。”
“这里有房间,你还要什么,我叫人去给你买。”
“我要回自己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和阿姨说,或者,或者把她们也接过来,我再订一个房间。”
金铭听到这都头疼,私立医院的房间哪里是这么好订的,也就江楠,说得像订酒店一样轻松。
沉默了一瞬,郑霁月的语气虽然还是清清淡淡的,但已经含着认真的意味:“江楠,你不能把我困在这里,我有自己的生活。”
金铭没听见江楠回答,两人僵持,他不回头也知道气氛有多僵硬,害怕地缩了缩后脑勺。
良久,江楠终于开口,很平静的:“我只是怕你又不见了。”
“我怕又要一整年都见不到你。”
金铭听得心一缩,有些酸胀。
当年郑霁月的消失毫无征兆,谁都没告诉,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样,她要是想躲,江楠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她。
郑霁月心猛地一坠,随即摇了摇头。
她先前确实有一走了之的想法,也不知道江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明天来看你。”
“不许来找我。我知道你找得到我的工作室。“
江楠看了她很久,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的眉眼像极了远山,不知何时拢了淡淡愁绪,她的手指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她轻声说:“不要皱眉,不好看。“
其实是好看的,她最喜欢看人生气的样子,江楠眉眼生动,怒目时阳光四S,活泼朝气十分有感染力。
江楠松了劲,她连难过的机会都不给他,抚平了眉,思念也会从眼里跑出来,他握着她搭在眉眼的手,缓缓闭眼,额头贴着她的手,小声道:“明天见。“这不像告别,却像是一句祈求。
郑霁月顿了顿,嗯了一声:“明天见。”
等人走了,金铭才回头,见江楠眼神光还停留在尽头,怔愣的,精气神似乎一下散了似的。
活像被抽干了魂魄。
他真忍不了江楠这副模样,真吓人,把他推进房间去。
“快睡,不睡明天我就告你的状。”
江楠低着头不回。
每次江楠生病,必须有人陪护,江楠不喜欢陌生人近身,所以一般都是金铭他们轮着来。
金铭半躺在沙发上,抱着手,头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间,想上厕所,开了一盏小灯,摸着黑去,回来的时候反而清醒了,枕着手臂,偏头看了看,一看给自己吓一跳,阳台榻榻米上坐着一个人。
月光下轮廓特别清晰。
金铭反应过来,又是气又觉得好笑,干脆也摸黑过去,坐在他对面,江楠在黑夜的眼睛很亮很清醒,像星星,瞥了他两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他望着窗外,那一点朦胧的星光洒在他身上,无端生出一丝孤寂和冷意。
金铭不知道他一动不动地望了多久,很久之前,郑霁月走后两个月,江楠就开始失眠,有时候是整夜睡不着,有时候刚睡又梦醒,不借助药物的作用下,他已经一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郑霁月回来的第一天,江楠还是没睡,金铭想不明白,问:“你怎么不睡?”
江楠很久才眨一次眼,金铭等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张口:“不敢睡。”
金铭沉默了片刻,江楠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他,眼神淡如水:“我睡不着,除了割自己几道,我想不到能让我保持清醒的办法,但是明天要见她,所以我不能见血。“
我已经够烂了,不能让她再瞧不起我。
江楠病的症状除了时常发疯,头脑不清楚之外,现在还多了一个,他总觉得自己还停留在郑霁月走之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所以他也不敢睡,怕睡了,梦就醒了。
他这一年自虐的事做的够多了,金铭并不奇怪,但是他张了张口,还是说:“睡吧,这不是梦,我保证,你醒来她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江楠淡淡注视着他。
金铭笑了笑,“我说过不骗你,去睡个好觉吧,郑霁月回来了,明天你还是清醒的,不会疯,身上也不会疼,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纤长浓密地如同孩童,窗外的月亮越来越亮,照亮了他眼底的一点光,小声问:“她不会走了吗?“
“嗯,她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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