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去他办公室跟他聊了一会儿。他去会诊了,然后半小时以后有时间。你去听听他怎么说?”艾黎问。
“ok 的。”韩棠点头。
艾黎拎起拖把,走到了床尾,回过头来跟韩棠说:“棠姑姑,我爱你哦!”
韩棠看她迅速走开了,停了会儿才说:“肉麻兮兮的。”
隔了老远,艾黎笑了一声。她嘴角牵了牵,听见艾黎叫苏教授,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知道苏教授醒了。再过一会儿,帘子被拉开了。她看到苏青容斜靠在床头,仍挂着点滴,但手上拿了一本书,正在读……见她看过去,苏青容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苏青容继续看书了,韩棠在艾黎帮助下,加了件外套,坐上轮椅,去见邓主任。
楚天阔站在病房外,韩棠闻到他身上果然一股子烟气,皱了下眉。
楚天阔看她脸色,没有多话,过来要推轮椅,艾黎摇了下头。
进了电梯,韩棠忽然说:“楚天阔,你把烟戒了吧。”
楚天阔停了停,答应了。
没有人出声,一直到了邓主任办公室里,谁也没说话。
韩棠看着文文雅雅的邓主任,一旁还有他带的学生,都笑微微的,很和气、很平静的样子。她就算是个比较复杂的病例,其实在他们的日常里,也不过是经手治疗的成千上万个病人中的一个。这么一想,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带了记事本和笔。来之前,确认了钢笔有墨水。此时楚天阔坐在她身边,艾黎站在她身后。她自己挪动了下轮椅,不然觉得看不清电脑上显示的片子。邓主任非常认真地给她指病灶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子,有多大……他没有强调有多麻烦,反而给她分析了一下她目前的情况里有什么优势。他说韩棠你最棒的一点是,在你这个年纪,难得没有什么基础病。身体底子好,是你最大的武器。不能手术,但可以使用靶向药。目前药物选择还是不少的……
韩棠听着邓主任给她解释药物治疗的原理,头脑中像有支画笔在涂抹。
在讲到药物有国产和进口等等不同选择的时候,她还没有出声,就听楚天阔说了进到办公室以后第一句话:“大夫,我们用最好的。”
“老楚,别插话。”韩棠说。
“不不,这个得说。大夫,不管是进口的,国产的,只要能匹配得上,贵不怕的。多少钱都不要紧。我们不考虑药的价格。”楚天阔说。
邓主任静默了片刻,点了下头。他看着韩棠,很和气地说:“结果出来,有匹配的药物,就给用上。住院期间,配合治疗就好,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讲。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韩棠点头。
她伸出手去,跟邓主任握了握手,说:“谢谢邓大夫。以后要麻烦您了。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战,但我不希望是滑铁卢,而希望是诺曼底登陆。”
【第五章·完】
第60章 海鸥飞处彩云追 (1)
“妈啊……妈妈……”接连两声长长的呼唤,之后便没了声响。
韩棠没睁眼。
四周静极了,她仍然很困倦。
走廊上细碎的脚步声连带着轮子摩擦着地板的声响,潮水一样,从这边涌到那边、又从那边涌到这边,终于完全消失不见了,可接着,又有一阵压抑的哭声。
病房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响起了喁喁细语。
“是哪个?”女的问。
“7 号病房那老太太。昨天下病危的。”男的回答。
“哦,我知道她。她是复发。”
“嗯。这两天走了三个了。”
“没办法嘞……哎,今天天气这么好。”
“你喝水吗?”
“不了,我想吃巧克力。”
“唷,这回还就没带巧克力。等会儿我去买晚饭的时候,去给你买去,好吧?”
“好,我还要那款贝壳的,别的不要。没有就别买了,好贵的……”
“又不是常吃,贵怕什么。”
对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压得很低。
韩棠睁眼看看外面——这次住院,病房仍然是第一次住进来的这间,连病床都是同一张。同室的病友这次很年轻,才三十二岁。丈夫比她还年轻一岁。她住进来的时候,小两口就打了个招呼,然后躲在帘幕后面,像鸟巢里的一对小鸟,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夜里这嘀嘀咕咕的声音伴着仪器偶尔的声响,在冬夜里,给人一种又虚幻又真实的幸福感。
今天天气很晴朗,海面蓝得发黑,昨天早上来医院的路上,她特意让司机多绕了点路。
海边没什么人,海鸥飞来飞去,自由自在的……
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亲自开车、脚踏实地走在街上了。
“阿姨,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保姆小丁走过来,悄声问。
韩棠答应一声。
小丁给她把杯子打开,她就着吸管喝了大半杯。
“你歇一会儿吧。”韩棠看着小丁,说。
小丁把杯子收了,看了下药水袋,摇摇头说不困,“也就四十分钟就打完了,我盯着点儿。您睡吧。”
韩棠不出声。
这药开始打上,人就困得不得了。有时候她迷迷糊糊的,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老觉得有人絮絮叨叨地跟她讲好多话。稍微清醒点儿的时候,她能辨别出来,大部分时间是楚天阔,小部分时间是母亲……楚天阔这两个月隔三差五跟她谈心,做她的思想工作,关于怎么跟病魔作斗争、怎么好好吃饭以及吃什么饭才叫好、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听他说,不打断也不插话。他是需要时间接受她“时日无多”的现实,也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可她也会觉得厌烦。第一次出院,他没经她同意,让司机把车开回了他们家。那时候她正虚弱无力,没有硬是反对。那天艾黎的脸色很差,要不是她阻止,恐怕会大吵一架。那几天她是很需要休息的,可是楚天阔的朋友们不住地上门来探望,不堪其扰。艾黎气得脑门蹿烟,硬是把卧室门锁了不让人进门,转过头去跟楚天阔正儿八经谈判,要求他尽可能拒绝这个时候让他的亲朋好友们打扰姑姑休息。艾黎有一阵儿说话声音并不小,她恰好听见了。艾黎说姑父需要找人聊天疏导情绪,大可以跟大伯跟沛哥和我哥说,没有必要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每天都讲几遍遍我姑姑到底什么情况、用什么药、还得让我姑姑配合,她需要完全的休息和清静,别一边花了钱用着药,一边给她增加负担,这哪头划算?当时楚沛的父母和妻子都在,那一家人修养极好的。当着艾黎的面说对的,小韩说得正在理,我们也是这么觉得,最近就别让人来家里打扰了吧,等病人好些了再说……艾黎回到房间里,知道她听见了,也没避讳,说楚家大伯和大伯母好厉害的,别人来探望,慰问病人,有的坐都不坐接着就走的,就是他们每天都来,姑父不在的时候,他们也招呼人喝茶吃饭,也不考虑家里请了保姆,首先要照顾的是病人的需求,吃喝完了之后拍拍屁股走人,还得他们媳妇儿接接送送,然后落个心疼弟弟、照护弟媳妇的美名,可真是好呢!艾黎还不满意楚天阔请的保姆。做饭不好吃,卫生打扫得不怎么样,可是嘴巴很甜会说话……那天保姆把一条韩柏送来的好新鲜的一条海捕活鱼给烧成了碳,艾黎一声没吭,等楚泽下班回家,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当晚就趁着楚天阔出去见朋友,把她接回了江源路的老房子。新请的保姆就在江源路家里等着,做了一顿清淡的、营养丰富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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