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莉亚醒来的时候,正对着卢卡斯睡梦中的脸。阴灰色的晨雨打在窗前的冷杉上,细小的雨点跳进木质窗棱,是夏季难得的清新凉爽天气。
也是写作的好时候。
莉亚低头看看卢卡斯,暂时不想拉上窗户。就像沉迷美色不愿早朝的东方君主那样,她轻轻捋了捋他细密的金发,它们遮在他白皙的额头上,显现出一种良驯而美好的质感,他长长的睫毛压在枕头上,伴随着单薄的嘴唇温热的呼吸轻柔地颤抖,而他身上套着一件旧棉麻衬衫,没有扣纽扣,裹着他清瘦有力的躯干。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这样思绪漂泊许久,她慢慢伸直了腿靠在窗前,摊着胳膊去和夏季的雨水交流远方的湖泊与山林,侧脸的一绺鬓发被打湿了,很舒服。心跳慢慢地随着雨声渐行渐快,她一会儿在想拉莱维王朝汹涌的宗教审判与外交上的多方斡旋,一会儿干脆什么也没有想,等她逐渐清醒的时候,是卢卡斯在雨声中睁开了眼睛,与昏暗的窗影一起吻了吻她的睫毛。
莉亚短促地倒吸一口气,低头是卢卡斯那双平静的湖蓝色的眼睛,浸没在雨声中。
她好像犯了一个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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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缪斯。”
莉亚在心理诊疗室里,缩在沙发上承认。
“如果潜意识不会说谎的话,那就是我的本意了。可是我也没有想好……我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而面前的医生正耐心地听她说话,“我可能是昏了头,但是我真的记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说过——”
莉亚捂住脸,“我们才交往两个月,还没来得及有矛盾——我一不小心就跟他说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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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心虚起来,那种理所当然的亲密都变得不踏实了。
简单来说,在第二个演出日清晨,莉亚经历了清醒梦——我们姑且称之吧,毕竟她乱糟糟的诗人的头脑复杂如教堂彩绘的玻璃窗——在半梦半醒间她不想再假装下去,和卢卡斯说要与他分手,等她真的醒来,又率先迫于心虚亲了亲男孩的嘴角,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混淆了梦和现实的界限,真的没法搞清楚她是不是说了那残忍的话——也许当时就直截了当地询问卢卡斯是最好的,但他们已经像平常那样——甚至还躺在床上呢!——接了吻,而恋爱中的男孩又是如此平静地喜欢着她,她何必立刻给彼此这个美好的清晨添堵呢。
她原本希望,在暑期结束以后回德国,自然而然因为和卢卡斯相隔两地结束这段初恋。她的良知稀薄,碰上如此美好的初恋情人到底增长了少许,在理性的逻辑中她当然知道——就这样突然地和对方说爱与不爱、分手与破裂的话题多么伤人——尤其他看上去相当地为她付出了一颗真心。
天哪,她全都搞砸了。
上午她在机械性地写作。卢卡斯陪了她大半个钟头,在雨停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轻手轻脚地走了。因为不安和紧张,即使昨天晚上他们做了很久,莉亚也没有犯困的意思,到了下午她坐公共交通去剧场,在闷热的后台她慢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然后坐在镜前地板上,靠着卢卡斯的胳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甚至没听见导演过来对演员们说了什么。晚上的演出一如既往——她和卢卡斯饰演着这对经典年少的情侣,有许许多多的借位、对唱、吻戏。莉亚搞砸一切的心思分神想着道德的审判——比如他们如果这时候分手了算什么——炮友、还是藕断丝连的完美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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