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怎么见过爸爸。
父亲的概念比母亲更加陌生。
每次从管家口中知道陈余海回别墅,周菀会打扮的格外漂亮精神,刻意模仿她二十岁那年初遇陈余海的风格。
但年轻和朝气,是妆容画不出来的。
玫瑰开过了最好的时候,现在只剩颓败荼蘼。
即便如此,陈听晏也喜欢这样的妈妈。
因为比起平时,妈妈会愿意和他说上两句话。
短暂的温馨假象维持到陈余海回来。
客厅里充斥着争吵与质问,昂贵的水晶和瓷器在大理石地面裂成碎片。
男人面色冷漠,抄起车钥匙转身离开。四岁的陈听晏推开卧室门,握住罗马雕杆,怯怯地踮起脚往楼下看。
妈妈长发散落,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砸落下来,像没有灵魂的精致木偶。
陈余海厌烦了这样的妻子,不止一次提出离婚。周菀不同意。
陈郢老爷子也不同意。
老爷子怕小孩跟着父母出问题,他毕竟是心疼自己唯一的小孙子,想将陈听晏接去他在西宛的家。
但周菀以死相逼,老爷子只能放弃。
五岁那年,陈听晏在幼儿园第一次见到猫猫狗狗。
只在图画书里出现的存在。
老师将一只比熊幼崽放进他的怀里:“它很乖的,可以摸一摸哦。”
小听晏手足无措。
毛绒绒的雪团不安分地拱动,湿漉漉的鼻尖蹭他手心。
像荒芜的星球上埋下粒花种,小株嫩芽破土而出,长出第一颗星星。
小听晏抿着嘴,眼睛亮亮地和比熊幼崽对视。
然后他低头。
小心翼翼地用脸贴了贴它。
温热,柔软。
他悄悄记住了这样的触感。
下午司机来接他放学。
他让车停在宠物店,在满屋子的毛绒绒里惊奇地睁大眼。
原来不是所有地方都跟他的家一样死寂。
原来别的小朋友会养狗狗。
陈听晏挑了只今天见过的比熊幼崽,依依不舍地对毛绒绒们挥手道别。
他把比熊藏在书包里带回家,以为骗过了妈妈的眼睛,晚上温姨给比熊洗了澡,香香软软的狗狗被他抱进被窝里,第一次做了有阳光的梦。
次日清晨醒来,狗狗不见了。
他赤着脚跑出卧室,拽着佣人的衣摆急切地询问。别墅里所有人都低着头,缄默不语,眼神悲悯。
一袭针织长裙的周菀温柔地过来牵住他的手,带他到后花园。
他在喷泉池中见到狗狗淹死的尸体。
僵硬冰冷。
漆黑的眼珠安静地盯着他。
他傻站在原地。
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晏。”周菀弯腰,抚摸他的发顶,“你知道它为什么会死吗?”
“……”
小听晏愣愣地看着妈妈。
“因为你带它回了家。”
周菀声音轻柔,“它本来可以在宠物店活得很好,因为你的自私贪心,想让它陪你,就把它买了下来。到最后害死了它,都是你的错。”
……是吗。
是这样吗。
是他的错吗。
五岁的小听晏还没有形成是非明确的世界观,妈妈的话无疑碾死了星球上破土的唯一一株嫩芽。他把狗狗埋在干枯的葡萄架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顺着下巴将沙土浸湿。
他蹲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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